按下接听,静澜压低声音开门见山道:“它们来了。”
“什么?丧尸真的有嗅觉吗?”
“你可以用电筒照一下,他们应该跳不上来。但是有点奇怪……”
没等静澜说完,凌夜辰拿起充电宝电筒起身来到竹楼边上,灯光向下一照,七八个黑乎乎的圆脑袋出现在楼下——不知为何它们好像不太活跃,既不发出声音也不摇晃身体。
但或许是被光线刺激,一只丧尸突然抬起头来,和凌夜辰深情对视,紧接着嘴角像猴子龇牙一样拉扯开,露出歪歪扭扭的牙齿。
其他丧尸也回过神来,纷纷抬头,一双双带有动物性情绪的眼睛一齐聚焦过来,昏暗中仿佛只有这些黑点在凸显,凌夜辰一下子感到一种密集恐惧症的眩晕。
电话里静澜继续说话,“有个地方有点奇怪。也许我的一个猜测是对的。”
凌夜辰不想和丧尸对视,退回竹楼中央,“什么猜测?”
静澜:“昨晚我提议我们各自在一个竹楼上过夜,说是鸡蛋不要都放一个篮子里,丧尸可能追踪我们的气味,分开来休息比较安全。这不假。
“但其实我还有个猜想,丧尸如果能跟踪我们的气味,会不会并不是对所有人的气味都那么敏感?”
凌夜辰心中小小一惊,难道说……
“用电筒往我这里照一下吧。”
不用静澜说,凌夜辰已经这样做了。虽然两个竹楼相隔20多米,但这个充电宝手电的最大光度还是能够触及。
灯光照耀,静澜身处的竹楼下方,空空如也,不仅没有丧尸,甚至凌夜辰这边的丧尸也没有一只看向那里。
为了避免找错竹楼,凌夜辰还照了一下竹楼二层,静澜的短风衣的灰色随光显现,他见光抬头,招了下手。
“看样子它们觉得你比较香,”静澜也打亮手电,晃了一下凌夜辰这边楼下的丧尸,但丧尸不为所动,“我应该说什么呢,'兄弟你好香'吗……”
凌夜辰看着楼下那些张牙舞爪的行尸走肉,突然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
难道说,之前几次危机,全是自己引来的?
虽然丧尸不是只咬自己,但却只对自己的气息感兴趣,于是聚集而来。
如果吸血毯也是丧尸的话,那真正害死老冯一家的人,也许就是自己。凌夜辰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之前看到路易思杀人所产生的不适感,原原本本射在了自己身上。
昨天早上害小队三人被迫强行突围,最后路易思被尸海掩埋的人也是自己。
而现在——
“夜辰,停止胡思乱想。回答我一个问题,近期你有没有碰什么气味古怪的东西?或者有没有吃什么药物?”
静澜这种发问也许不太恰当。即使他没有恶意,敏感过头的凌夜辰还是过度解读出了一种对自己的拒斥。而且他瞬间说服了自己。如果一切坏事的根源就在自己,别人排斥自己有什么错呢?
但老实回答问题的话,“没有。抑郁症的药也很久没吃了。”
静澜那边沉默了片刻。就是这么一下,凌夜辰突然从记忆深处捞起了点诡异的碎屑,但他来不及补充,静澜就开口了:“那大概和蚊子吸血一样,某些人天生更受欢迎吧。”
“学长……”凌夜辰坐倒在地上,手电筒滚一边。
“稍等,我规划下怎么救你。”
“别救我了,学长。带着我的话,你迟早要死。”
也许抑郁症是有后遗症的。恐惧带来清醒,但清醒有时候能让自我毁灭的念头来得更快。
此刻凌夜辰发现自己不那么抗拒死亡了。
“别说这种话。我看一下,汽油在我这里,可能要提前用——”
“学长!不要打断我!”凌夜辰突然加大嗓音,楼下的丧尸听见人的声音,也恼怒地哼唧了一声。
“我知道学长人很好,没有学长的话我现在早就……而且反应也敏锐,明明没有任何征兆,就能疑心是不是我们体质不同,对丧尸吸引力不同。那现在,学长要的结果也出来了。
“我根本不可能在这种世界里活下去啊。没能力也就算了,还会把丧尸吸引过来,害死队友。
“如果不是学长昨晚神机妙算,让我们分开睡,现在我们都被困在同一栋楼里了吧。
“所以现在正好,我这边吸引走了丧尸,学长赶紧离开吧。我的包里可以拆下尼龙绳,我就在这里等待救援,等不来就一吊解千愁。”
电话对面一片沉默。
接着,对面竹楼里响起打火机响声。
“学长你要干什么?”
话音未落,一团火焰飞跃而来,落在凌夜辰楼下,随即轰的一声,变成一大团火焰,把三只丧尸笼罩其中。
丧尸被火一烧,惨叫着到处乱跑——这回吃了没文化的亏了,不就地打滚灭火,越跑火越大,很快,第二个燃烧弹飞了过来,可惜没扔太准,没能直接烧到丧尸。
静澜直接不用电话了,放声喊:“靠我这边,下梯子!”
说完,直接把猎枪扔下楼,然后从5米高的楼上跳下,落地瞬间一个前滚翻卸力,捡起猎枪,砰砰两枪干掉离楼梯近的两只丧尸,这时凌夜辰的梯子放了下来——人永远无法拒绝生的邀请。
两只丧尸迅速快步走来,静澜扔下猎枪,拔出夜女神刀,上前一个飞踢掀翻一只丧尸,俯身一刀刺入丧尸眼眶,这时另一只丧尸扑倒在地,一把抓住静澜的小腿。
刚刚下楼的凌夜辰见状大惊,叫一声“小心腿!”
那丧尸正一嘴咬静澜腿上,牙齿刚刚咬肉里,静澜一脚踢开它,扭身一刀横切丧尸脖子,黑血喷射,丧尸倒在一边,紧接着刀子一转,一刀刺在丧尸刚刚咬的小腿位置上——丧尸没咬深,只有一两个牙印,刀尖一转,活生生把一块骰子大小的肉剜了下来。
剧痛如电刑一般让静澜差点昏厥,但明知背后还有丧尸,牙一咬,硬是站了起来。
“跑。”
两人撒腿就跑,很多东西都没拿,静澜的背包都丢下了,猎枪也丢下了。
一路跑,静澜的腿一直流血,又跑回公路上,见四下安静,静澜这才站住——仿佛积累的剧痛一下子释放,他差点倒地上。
“学长!”一把扶住他,凌夜辰手忙脚乱从裤兜里掏出些餐巾纸。
静澜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他指了指凌夜辰卫衣帽子上的松紧绳,“拆下来给我用。”
用绳子绑着餐巾纸极其简陋地盖在伤口上,拉上裤脚。
活活挖肉的疼痛程度远高于静澜上次体验剧痛——甲沟炎的拔指甲手术。
从他的脸上已经能看到宛如濒死的虚弱气。
凌夜辰扶着他的肩膀,被他把手推开。
“别这样。继续注意警戒,没枪了,遇到丧尸我们只能跑。”
看着自己学长的面容,凌夜辰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在酸痛地颤抖着,好像想把自己的身体撕扯成一个罩子把他罩在里面,然后跟他说:“好了,不用那么拼了,现在轮到你休息。”
还想问“接下来我们去哪”,但问不出口了。
然而自己也给不出答案。自己根本不熟悉这里的道路。
路边偶尔还能看到些小屋子,也许可以当庇护所,但两人都不会进去了。现在没有猎枪了,在屋里被围困后,只有死路一条。
道路几乎变成了两人唯一的庇护所:一直走,遇到落单的丧尸就跑,往往要跑好几分钟才能甩开。
而静澜的裤子角已经被血染红。
这趟如同在地狱漫步的旅途持续了三个小时,两人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219公路。
公路上停着些汽车。但没有鸣笛声。
“继续往前吗。”凌夜辰问。虽然没受伤,但他的耐力并不好,看上去和失血的静澜一样虚弱。
“去路上,找汽车。现在我们只能躲车里了。被包围的话还能把车开走。”静澜再次弯腰,调整腿上的包扎。
止血的餐巾纸都快烂成老干妈酱了。
“再然后呢?一直带着我,我迟早会害死你。”
“我总会有办法。”
凌夜辰站住,转过身把静澜抱怀里。
“别轴了行吗?换作别人压根没法发现我是祸根的事,你这是浪费你的洞察力。害死你的话……”说着忍不住流出眼泪来。
“可你说过你好像想活下去了……”
“那关你什么事呢?就这么想做好人吗?现在天下那么多人遭殃,偏偏救我干什么?一命换一命也就算了,我们现在这样,谁也别想活下去。”
沉默。静澜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
219公路近在眼前,三百米距离,但已经远远能看到路边有些摇摇晃晃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