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认为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跟她说话都像是错了一拍,她不是不能理解其他人的感情,而是无法融入其他人的感情。
或许这就像现在看着姬野的自己一样。真可怜啊,这孩子很震惊吧,母亲在做那种事情,知道真相后该怎么生活呢——这些无聊的感情在当事人身上或许很切身很激烈,自己却除了无聊之外什么也感受不到。
但她也不想听对方的悲鸣或是求饶——当反派,当施虐者,这些事情早就耳熏目染得够多了。另一方面,只是掌握着对方人生的起爆器而不按下按钮,不觉得这反而有趣一些吗?
无限的人生中也有一些是仅此一次的,再等待类似的机会说不定需要很长时间呢。
有些时候她不能理解为什么杏子非要一直做自己也认为无聊的事情,这样一来不就哪怕不是无限也会被拖入一种煎熬的无限之中了吗?不过,避免做无聊之事的自己,也一直以来没能有趣到哪去。渐渐使她开始产生了些想法,“有趣”或许需要从什么特别的事情中去创造,仅仅避免无聊而做不同的事情,到头来可能只会搞得无所适从。无聊而做无聊之事,就像盲目地遵循本能,或是下意识的想法,可这样一来便不会陷入“自己该做什么”的疑云之中了。
说得好听,但明如果这么做,就会不停反思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由于自我厌恶而很快郁郁寡欢起来。尽管现在这样“怪人”的自己在情绪上也可能只是半死不活的状况,至少好过完全不开心了。
姬野果然掩面“逃走”了。不过对方为什么会到黑道盘踞的这区域呢,要知道这里住的一般是过去城市建设时的土木工,随着工程结束,日本经济也变得不景气起来后,这群人的工作状况就不容乐观了,即使还做着工地的工作也时不时要闲上大半年。很多人就开始打零工跟小偷小摸了——距离他们最早来到这里时也过了有四五十年,当年的小伙子一个个都变成老头子之后,这片街区的经济活力就更是一落到底,很少有人会来这边做买卖了。除了一些非法的勾当。越是破落贫穷的地方警方就越不好管,很多毒(喵)贩跟廉价的站街女就来到这一块。
那么人们为什么不搬走呢,如果一片地区又穷又破又乱。只要看一眼旁边的自助贩卖机就懂了,80円的咖啡哪怕在乡下,这里可能也是独一份的。还有一晚只要700日円的酒店。
她看了一眼远处的亚美子跟姬野母亲。那两人的价格倒谈不上便宜,亚美子还是在读JK,尽管现在这种人已经不罕见了,但怎么也仍然是市场上最紧俏的。姬野母亲则是保养得当,身材跟脸都非常不错,这几天又开始放下身段做一些特殊服务,尽管浓妆重抹得会令年轻人倒胃口,但在稍微上点年纪的人看来仍然是好货——在读的女高中生、大学生都太贵了。
她们会到这一块来主要因为自己帮派的办事处在这里。那么姬野呢,他们是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因为发现了她妈现在在做这行来看看情况?突然间,明感到情趣盎然起来。
……
等到亚美子跟姬野母亲说完话——她们都是最近加入帮派的,也许有些对规矩把握不准的地方需要互相印证,也许姬野母亲需要有人聊聊自己是如何因为丈夫的愚蠢操作破产,而今这个年纪来卖春的,总之她们尚且有聚在一起说说话的理由。亚美子向渡边明走了过来。
纵然都是同龄人,两人之间的关系与明跟杏子的关系截然不同。亚美子不仅没有像杏子那样跟在明的身边,做出挽手拥抱这样亲密的动作,还像是等级分明似的跟在明的身后,语气也谨小慎微。
不过,这语气只能说是面向上位者的谨慎,而谈不上进一步的害怕嫌恶。这是怎么回事呢,亚美子不是明的霸凌对象呢?如果姬野在场一定会有这样的疑问。忘了说,明手上一直提着一个巨大的超市购物袋,看起来是从附近的廉价超市买的。
亚美子一直跟着明走到了贫民区的边缘地带——再往前就是一般的小型市区,开了很多各个城市都开始常见的连锁店,如果姬野一开始只是跟亚美子到这样的地带,大概就不会感到什么异样了吧。
终于,明在一间两层的公寓楼前停了下来。虽然房子非常老旧,但能看出租户都很守规矩,在楼梯口、阶梯上、各门各户的门前都看不到什么垃圾,一些诸如“可燃垃圾、不可燃垃圾、大型垃圾”一般的处理时间等告示牌也写得语气温馨,有一些小动物示例的可爱图画。
如果是离家出走之前的亚美子,看到这样的环境大概会觉得难以忍受吧,不仅房屋破旧,上楼的阶梯霉黑还不停吱呀作响,楼下只有一个自动贩卖机,附近既没有公园也没有小店。可在帮派四处流浪的日子——亚美子这段时间住在帮派名下酒店空闲的房间里,最长的一个房间也只住了三天,平时几乎都是一天一换,换洗衣物到底要怎么办她一开始都发愁了半天,最后几乎每次都要送到附近的洗衣房,等第二天到了新酒店再去取。洗衣房的费用昂贵不说,因为帮派有可能安排自己到更偏远的酒店,因为一来一回就要很长时间。
酒店也完全不是一般印象中那种干净的大床房,有的是只给了你一个小格子躺下的胶囊酒店,人在里面是没有足够空间站起来的。但这也没什么,至少就睡觉而言是舒适的地方,有些价格低廉到在日本堪称不可思议的酒店,房间里也会散发出不可思议的味道……在里面睡觉,亚美子不敢让自己的任何肌肤直接接触到被褥。
看到眼前这栋小公寓楼,亚美子为自己的晚上终于能回归到正常世界跟安宁而感到幸福。她也十分清楚,自己一直以来至少还被帮派管着住宿跟现在能找到这间房子都与明脱不开关系,她在学校里也没有动真格地欺负自己——有人看到了自己陪在中年男人身边的模样,那个人传闲话时让明听到了。明表现出出对亚美子的“兴趣”——把她堵墙角,“霸凌”她——又说别把这种事传得到处都是了,也会影响到我们学校的。
虽然大家都知道明有着黑帮背景,平时作风也像女混混一样,但另一方面又总会帮助他人,在老师面前也表现积极,总之考虑到“集体印象”对明而言似乎不是很奇怪的事情。最后亚美子还是少不了被指指点点,但没有传到老师的耳中,会去议论的同学也没有太多。
明打开房后,让亚美子进去看看。房间里陈设简单,家具也说不好都是什么年代的东西了,基本都带着时间沉淀下来的微黄色,跟各种各样的使用痕迹。但无论哪里都没有明显的灰尘,尤其是橱窗里收拾得很干净,可以放心把衣服放进去。厕所也干净,没有污渍跟反味,就是水流小了点。在设施上,有网络也有空调,没什么不方便的。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干净实用的房间了。亚美子满意得不行,尤其是考虑到在距离市区不算很远的位置,这里的租金竟然只需要不到两万円一个月,跟她自己看的那些房间比起来可谓是天差地别。据说明是从父亲的熟人那里拿到的房间,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涨价,只要保障租客会好好对待房间就可以了。明也就向她声明了绝不能把客人带到房间里来。
虽然每次都要开房间也是一笔额外支出,但这一般都由客人来承担,亚美子也不想把自己住的地方整得乌烟瘴气,因此很爽快地答应下来了。明又把自己提着的袋子——买来的一些折扣商品都送给了亚美子,这段时间来也算是为这个离家出走的小女孩(明总习惯将同龄人看作小孩子),忙前忙后,虽然有收到对方接客时的一部分分成,不过明都是按帮派的最低标准来收的,她不太在乎这些。
本应该是一副温馨的场景,但两个人还没有熟到能称之为朋友的地步,在学校里“霸凌”对方,私下里却仍然维持来往,也会令明感到浑身不自在。就这样,她没有再额外多说一句话,准备离开这里了。
亚美子叫住了她,明转过身时看到了对方深深躬下的身子,“大、大姐头,这段时间真的谢谢你了。”亚美子其实比明还要高一个年级,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明摸了摸鼻子。
“我真的很感激大姐头这段时间为我所做的事情,如果不是你,真不知道我要怎么办……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说着,亚美子抽起了鼻子,直到住进这里来时,这个离家出走的女高中生才算是苦尽甘来,知道了未来该怎么生活下去。
明抿了抿嘴,了解对方背景的她很清楚亚美子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不幸,她本来就不应该落得需要自己这个黑帮之女帮助的地步。她抓紧了门框,现在应该谴责对方的父母吗,不,我们早就、她早就选择了脱离父母独自生活,那两个人渣的事情现在不应该跟她扯上任何关系!现在亚美子——加藤纯所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为了她自己好好活下去。
“不需要特地报答我呀,好好读书吧。”
明选择了最无聊、最俗套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