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床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土地上消失，有一条更深的沟壑向着树林深处延伸而去，那应该是人为开凿的排水渠。

除了排水渠外，这块儿开阔的平原上好像有几处建筑，不过黑洞洞的看不清具体状况。

静澜给其他两人简单说了下野外行进的注意事项，太细的也不用说，就简单交代了诸如灯光使用的问题，让两人不要把手电开太亮，以保护夜视能力。

“注意观察周围，记住可能的地标性物体，比如那个长瘤子的树。”

凌夜辰有些好奇地走上去，用手电照了照，“树也会长肿瘤吗？”

“树瘤。以前日本鬼子还会割了拿去做工艺品。不过现在我们不要闲聊，你也不要一个人朝着阴暗的地方跑。”

“啊，抱歉。”

凌夜辰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觉得自己有些活跃，似乎随时关注周边的警惕心一定程度上满溢出来变成了一种不明觉厉的好奇心。

“发现异常时，说口令'注意！'，不过我临时规定，也可以说pan，发音类似盼望的盼。这是国际航空的求救口令之一，我觉得很响亮，而且不容易和其他词混淆。”静澜说着，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了什么。

“盼！”路易思喊。

“不要急着实践嘛。”

路易思走上前拍拍静澜手臂，指了指远处。

因为几个人走了一段距离，与某个建筑的角度发生改变，一处建筑墙角的一个亮着的路灯映入眼帘。

“亮灯说明建筑还在使用，警戒，放慢脚步前进。还有以后不是特别紧急的发现不需要说盼。”

三个人放慢脚步，静澜端着猎枪打头阵，其他两人也把手电压进袖子里，缓慢前进。

不一会儿，几个人看见前方有一个四面敞开的大棚，里面堆着什么东西，再旁边有个板房，门口有个路灯，幽幽亮着黄光。

静澜吸了吸鼻子。

“蜂窝煤作坊。”

“晚上应该没人吧？”凌夜辰问。

“那不一定。万一这里白天就发生尸变了。”

三人走向堆放蜂窝煤的大棚旁边的板房，房门关着，但一拧便开，看样子这里是个包工头或者保安休息的地方，有张桌子，上面有个刷卡机，两本地摊杂志，一个搪瓷缸，上面写着“为人民服务”。

地上直接堆着些被褥。

静澜按了按门边的开关，把那个一直亮着的灯关了。

房门可以从里锁上。

上锁的声音一响，几个人松了一口气。

“找一下插座，把我们带着的几个充电宝充上电。然后搜罗一下物资，虽然可能没什么好东西——”静澜一边说一边翻找桌子抽屉，一个抽屉里还有一大堆钞票。

静澜捏起一札钞票，随手扔地上。感谢生化危机，自己终于有机会体验一把视金钱为粪土的感觉了。

除了钱，只找到一包洪塔山烟和一个打火机。毫无用处，正准备扔一边，被一旁的路易思抢走。

“啊，想要的话随便拿，不需要抢吧。”

路易思不响，一个人缩墙角里，点着烟开始抽。

结果第一口就被呛着。

“第一次抽吗？”静澜问，“我没抽过，不过我爸说过要注意不要猛把烟雾吸进肺里……”

话没说下去，路易思缩成一团，开始哭。

静澜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觉得路易思上次哭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这简直荒谬，因为自己和路易思以前并未谋面。

寻找食物的努力宣告失败，静澜无力地坐下，刚把手机充上电的凌夜辰也坐到了旁边。

夜间天气冷下来，两人拉来被褥盖住腿。

“怎么办，学长……”

“先睡觉。”

“我们刚才还在和老冯一家人……”

“先睡觉。”静澜伸手握住了被子里17岁少年的手，“习惯就好了。就像你刚升入高中的时候，不是也适应不了那么高强度的学习生活，还闹出肠胃问题了吗。最后不还是挺过来，成绩上还很出众。”

凌夜辰有些气恼地瞥了旁边一眼，“我讨厌你的这种类比。”

“啊抱歉。”

“你以前也对死亡那么不在乎吗？虽然路易思也砸死了人，但我感觉你二话不说举枪把老冯爆头了……惊悚程度也不逞多让。哼。”

静澜有些脱力地一笑，手中的手机继续在薇信上给各种人发信息，不过都没有回应。“我也好奇她为什么下手那么恨。但是我的话——”

就在这时，目光收回的凌夜辰偶然瞟见了静澜的手机屏幕。

“抱歉，不用说了，我也许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

1月14日。天气不太好。这里冬天不常下雨。尤其是早上。

8点的时候静澜醒来，看见路易思呆坐在墙角，什么也不做。

“我出去侦查一下，你们别离开这里太远，出去上厕所注意观察周围环境。”

静澜带好猎枪出了门。

阴云密布的天穹下，小煤炭厂里布满沉郁的气息。沿着土路往外走，又到了个制作墓碑的作坊，几个做好的石碑立在门口，看上去很诡异。作坊就是个平房，旁边有木梯子，静澜就顺着梯子爬屋顶上。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一看是可可发薇信过来。也许这间屋子顶上是个信号好的地方，恰巧这时收到了信号。

静澜在薇信上建议打电话，表妹同意了。在电话里把昨夜到现在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听筒那边传来表妹疲惫的声音。

“这样啊……辛苦你们了。我们这里情况也很早，昨晚有尿罐（骂人的方言）肚子饿，偷偷拿了钥匙开了铁门到下面一层找吃的，说是他书包里有两个菠萝包，结果放进来几个丧尸，他自己躲柜子里了，丧尸咬了三个人，我们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丧尸和被感染的人扔下楼去。”

“从窗户？”

“脑袋像西瓜一样，砰！砰砰！红彤彤碎一地。”

可可顿了顿，继续道：“当时事情结束，我曾经犹豫过，要不要把那个擅自开门的家伙处死。当时真在气头上。

“不过想了想老哥你会怎么做，你肯定会觉得，这时候安定人心比树立规则要更重要那么一丢丢吧？所以我就口头批评教育，然后告诉其他人，这些都是教训，以后谁再犯，大家就要商讨更严重的惩罚了。”

“做得好。”静澜轻笑一声道，“听起来你成领袖了。”

“没办法的事，这里就我练过两招把式。丧尸都像发了疯一样，普通人凭本能的招架根本没用，只能逃跑。最后只能我顶着。”

“那个闯祸的小子呢？”静澜问。

“一个人缩角落里了。”

“注意适当笼络他。当然如果他一直闯祸那算了。”

“真够老油条的——对了，你刚才说路易思也杀人了？”

“我也杀了。”

“你那不算。路易思的事情你注意一下，她心底里有个秘密，只和我说过。我和你虽然无话不说，但因为这件事关系有点大，你家父母……你父亲做的工作又比较敏感，所以我私自决定不告诉你。不过现在也无所谓，只是我答应过路易思不和任何人说，守信为重嘛，你待会儿自己去问她吧。”

表妹的讳莫如深让静澜有些不安，“那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脱身的想法？”

“残念。全然ありません。只能指望你啦。说起来你有什么想法了吗？”

“想法很多，但只能一点点试，实在不行……从天上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那挺好。”可可愉快地说。

两人通话没持续更久，静澜想尽快去和路易思沟通一下，别挂了电话。

回到板房，凌夜辰也醒来了，几个人吃了早餐，静澜正想找个话题套路易思的话，路易思却主动开口了，她说我们还是去救可可吧。

静澜问，你怎么改主意了？

我有个事要向你们坦白。路易思说。静澜心头一紧。看来路易思自己都忍不住要说了。

仿佛是下了一点决心，路易思才尽量口齿清晰地说：

“我杀过人。”

一旁的凌夜辰点点头，“嗯，这个不用说了。”

静澜的眼角动了一下，“在昨晚之前吗？”

凌夜辰惊讶地回过头看着静澜，“学长你什么意思？”

路易思继续道：“是的。我高中的时候杀过人。”

凌夜辰眼睛瞪大了，“所以你……进去过？”

静澜凑近一步，也蹲了下来，“所以你没有被发现？”

“其实肯定被发现了。”路易思叹了一口气，“我当时沉迷二次元，我父母把我送进了雨嶂书院，在里面接受戒断治疗……你们知道那个书院吗？”

静澜和凌夜辰相互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惊讶。

雨嶂书院是国内一家打着青少年成瘾戒断为旗号的所谓医疗机构，但那些烦恼于孩子沉迷游戏的家长们不知道，或者说知道了也不在意，机构里使用各种反人类的手段来折磨孩子，从而让孩子“戒断”网瘾。前些年这家书院的事情被曝光，才逐渐进入大众视野，但直到现在，因为巨大灰色产业链存在，全国各地还有不少这种机构存在。

路易思阴着脸，下巴埋进手臂里，“那半年的治疗……请允许我用个你们可能不接受的类比——比现在这样疲于奔命的生活还糟糕。我……”

路易思突然不说话了，拉开衣袖，向其他两人展示手臂。

手臂上有一块块凸起的不规则疤痕。

“这是用油烫的，其他还有电击，关禁闭……当然效果很好，直到现在我都不会沉迷二次元了，只偶尔玩玩《明日方舟》。甚至还出人意料考去了好大学。

“但包括我的父母都不知道，我并不是从雨嶂书院里期满毕业的，我当时忍无可忍，偷了钥匙找准时机要逃跑，结果被保安发现了。保安把我带去了值班室，打电话让杨教授——就是书院院长把我带回去。带回去的话，我身上又要多几道疤。当时保安在值班室里砸核桃吃，桌子上有个铁锤，我就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