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您醒了，”小巧的无人机飞了过来，给他递过来一盒可颂面包，“您已经昏睡了27个小时，现在请吃点东西吧。”
“一天一夜了居然……得赶紧找同志们会合。”阿尔西勉强撑起胳膊肘，一口将面包叼到嘴里。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有多少抵抗组织的同志们逃了出来？反抗的魔法少女们还有多少依旧在战斗？他必须弄清楚。
“你哪里也不会去。”
生硬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姐姐让娜依旧穿着战斗制服，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叼着想烟。卧室内昏暗无光，少女嘴里的香烟发出微弱的火光，身上的花样滑冰紧身体操服镶嵌有装饰用的贴片，此刻也在折射透过窗帘映入的昏暗夕阳。
“姐……”阿尔西深吸一口气，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开始，“你……我加入反抗军了。”
“我知道，”让娜甚至没有把头转过来，“爸也一样，你们两个都是反抗军，FHFL，但分属不同基地。”
阿尔西脸上写满震惊：“我……爸从来没告诉过我……”
“他不想告诉你，”让娜深吸一口烟，“他说反抗军的工作艰辛而充满危险，不能向哪怕最亲密的人暴露，防止被秘密警察利用。”
“他在哪……”阿尔西向四周张望，“我得在他，现在是趁热打铁推翻恰斯卡暴政的关键节点！”
“爸死了，我今天早上为他收的尸，在一卡车的尸体里找了半天才找到。他身上满是青绿色斑点，就像墙壁上的苔藓。验尸官说他死于剧毒，里面的内脏全部糜烂掉了。”
卧室里很安静，只有一旁的无人机发出低沉的引擎声，为主人倒上一杯咖啡。
“他死得很痛苦，也死得很难看，”让娜语气平静，“尸体本来是要作为反抗军叛徒处理，花了两颗黑曜之种才勉强答应火化，骨灰我埋在花园里了，没有人能打扰他。”
阿尔西低着头，呆呆看着无人机为自己倒的热咖啡。
“他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愿景而死，死得毫无波澜，毫无尊严，”让娜吞云吐雾，翘着穿着轮滑鞋的丰满大腿，“整个恰斯卡所有的反抗魔法少女都已经被压制下去，军方晒出了所有的尸体，一共二十七具。她们一个接着一个，都被串在铁棍上游街示众，就像一群烧烤。从巴黎辖区到边缘得莫斯科辖区，展出会持续足足一个礼拜。”
“没关系的，”阿尔西攥紧拳头，“我们已经达到了我们的目的，一次呐喊，一次源自人类的怒吼，我们赌赢了，整个恰斯卡听见了我的声音，甚至是精灵龙都听见了我们的呼唤。只要多来几只精灵龙，只要在暗中默默积蓄所有的力量……”
他的脑袋猛然向后撇去，右侧脸颊在清脆的响光中肿得老高。
“你还没听懂我的话么？”让娜拔高声线，嘴里的香烟脱口而出，“徒劳的！无用的！你们这些抵抗组织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用的，所有的反抗最终都只会是徒劳的！你们像一群蚂蚁一样死去，不过在瞬间便为了齑粉与尘土，你们什么也办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
“当然可以，我们当然可以！”阿尔西捂着红肿的脸颊，“或许这一次的反抗失败了，但巴黎辖区已经化为了一片废墟。那群高高在上的魔法少女的统治已经被动摇，接下来要做的不过是加速，将那已经摇摇欲坠的基石进一步撼动，直到它轰然倒塌——她们能够终结我们的生命，她们绝对无法终结我们的反抗精神！”
“那接下来呢？”让娜攥起拳头，“接下来呢？当你们最终反抗成功，将那些暴政的魔法少女终结后，你们获得了什么？这个世界又剩下了什么？”
“当然是在废墟之上重建整个国度，带领着人类和魔法少女建设真正意义上平等自由民主的国度。不再有人被当做奴隶，不再有人被当做玩具，更不会像牲畜一样放在火上炙烤只为了取悦所谓的上等人——”
“在几年之前，也有一群人是这么说，也有一群人说，她们会打破政府施加的暴政，她们会终结所有的不平等与苦难，她们会将幸福和快乐播撒至整个世界，建立真正意义上平等自由民主的国度。和你现在的说辞几乎没有区别，和你现在向我呐喊的想法完全一致——
而这群人，现在建立了恰斯卡联邦共和国。”
卧室重新陷入到安静中，只剩下让娜喘气的声音，在昏暗的空间里回荡。
“姐，恰斯卡根本就不代表平等和自由，最贴近她们的意识形态不过是魔法少女至上主义罢了，”阿尔西接过无人机递来的药膏，涂抹脸上红肿的部位，“那些人，她们根本就不是自由民主和平等的代表。她们表面上堂而皇之说要建立一个崭新的国度，实际上只是为了一己私利。她们要么本来是骗子，要么就已经背弃了最初的承诺。”
“那你们呢？”让娜半低着头，脸庞隐藏于阴影之下，“你们FHFL、人类救赎针线，还有其他大大小小十几个不同的抵抗组织，又凭什么说自己就不是骗子，也不会背弃最初的承诺？”
“因为我们有组织有思想，”阿尔西果断回答，“我们不是一群只知道杀杀杀的疯子，我们有坚定的思想和意识形态武装我们的脑子，我们对加入的成员进行详尽的考核和筛选，确保他们在反抗暴政的同时坚守组织的本心。而现在，反抗的火种在恰斯卡各地散播开来，我们也会用相同的方式招募反抗的魔法少女，确保她们的思想是正确的，不犯任何左倾和右倾思想主义的错误……”
“上一个有组织有思想的组织在这个世界上建立了最为强大而恐怖的国度，她们叫新苏联。”
“姐，新苏联所面对的困境和困难我们内部也系统性学习过，”阿尔西解释着，“她们或许讲究魔法少女和人类的平等，但太崇尚暴力镇压了，对于不同异见者都是直接以雷霆手段清除，甚至还打造了横跨整个国度的秘密警察机构克格勃，比现在的苏帕伊还要恐怖——新苏联和恰斯卡都或多或少犯下了严重的错误，我们绝对不会任由历史重演。”
“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说的，每一个胸怀拯救世界改变世界的人在向着那条宏大叙事路线前进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让娜声音很轻，“而最后她们无一例外都变成了暴君，都从杀死恶魔的勇士变成了恶龙。
没有用的，阿尔西，无论你们怎样抗争怎样规划，怎么坚守所谓的理想本心，最后都只会变成下一个暴政的养分，毫无区别。”
“姐，你不能这么害怕啊！”阿尔西从床上坐起来，大喊着，“反抗的道路的确艰难，的确很多人都会死，很多熟悉的同志和朋友都会倒下，但那不是我们退缩的理由，不是我们害怕的理由。如果每个人都选择当一个鸵鸟对周围的一切不管不顾，人类文明永远会被困在绝望的黑暗中。总得有人要站出来呐喊……是当一辈子的懦夫，还是当那短短一秒的英雄。”
“我选择前者。”
“……”阿尔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我选择懦夫！我选择就这么躲一辈子！”
让娜尖叫着，她的眼眶里满是泪水。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啊……
我不想当什么几秒钟的英雄，我不想为了一个注定失败的事业盲目地奔波最后搭上自己的一切，我不想去在意那个虚无缥缈的宏大叙事。我只想就安安心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和爸妈，和奶奶，和你还有皮埃尔一齐安安心心过一辈子的平静生活。
你姐姐我，是个鼠目寸光的胆小鬼，是个临阵脱逃的懦夫，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