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皇宫。
虽然钱绮诗能够让外界难以察觉此事,但要想瞒过皇宫里的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特别是太后凤清仪和皇后姬云巧。
这两位还没有那么轻易能被骗过。
不过,现在的钱绮诗已经无暇顾及。
她除了处理流言,还有一件关键的事情要处理。
钱绮诗立于户部库房暗室内,指尖掠过一摞摞泛黄账册。
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青砖墙上,扭曲如蛰伏的鬼魅。
“钱相请看。”
心腹宁安萱将三卷密账平铺案头,墨迹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天风商会三年来借赈灾之名虚报粮价,每石米差价抽三成入赵域势私库,单此一项便侵吞白银七百万两。”
钱绮诗捡起页角浸血的凭证,唇角勾起冷笑。
她太熟悉这些伎俩。
十年前她初入仕途,便是用同样的手段将恩师送进诏狱。
账册间夹杂着几封密信,火漆印赫然是胡家独有的血色蛇纹。
不过,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钱绮诗能知道这些是因为她本就和这些商会有联系,胡家也是以经商为主的家族,所以她查起来并不费事。
但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钱绮诗心头一震,发觉了陛下的可怕,陛下恐怕早就知道天风商会和胡家有问题了。
都说皇上现如今在朝廷里孤立无援,现在看来,皇上在朝廷里留下的底牌恐怕还不少。
一切都像是在皇上的掌握之中。
“胡家倒是会做生意。”
她将信纸凑近烛焰,墨迹在高温下逐渐显出血色暗纹:“往北疆贩铁器的账走天风钱庄,劫来的官盐倒卖给南诏山门......难怪户部总说盐税对不上。”
窗外惊雷骤起,宁安萱压低嗓音:“刑部张侍郎递话,说胡家老太爷昨夜往他府上送了十二箱南海明珠。”
“明珠?”
钱绮诗忽地将账册摔在案上,震得烛台倾倒,白皙的俏脸在黑暗中格外明亮:“本相要的是能钉死他们的铁证!告诉张侍郎,若拿不出胡家勾结南诏王庭的供词,那些明珠就该镶在他棺材上了!”
暴雨拍打窗棂的声响里,她展开柳尘赐的密旨。
朱砂勾画的“斩”字狰狞如血,边缘还沾着楚含蕊发间的茉莉香——那个青楼女子此刻正躺在龙榻上,而她这个权倾朝野的右相却要冒雨铲除毒瘤。
“传令九门提督。”钱绮诗将密旨掷入火盆,看明黄绢帛在烈焰中蜷缩成灰,“寅时三刻封锁所有商道,天风商会运茶的马队该到黑水崖了。”
宁安萱瞳孔骤缩。
黑水崖那条密道,是只有历任户部尚书才知道的走私捷径。
“是。”
宁安萱很快恢复往日的平静,领命点头。
“去吧。”
钱绮诗摆了摆手,示意宁安萱退下。
“是。”
眼见脚步声愈来愈远,钱绮诗突然大喊道:“停下!”
“钱相怎么了?”
宁安萱立马停下了脚步,转身问道。
“我亲自去一趟。”
钱绮诗知道天风商会好处理,但胡家没有那么好处理。
凡事都得亲力亲为。
就是不知道洪诗雨那边怎么样了。
……
月黑风高夜。
天风商会。
天风商会总坛的飞檐在夜色中勾勒出狰狞的剪影。
洪诗雨伏在院墙外槐树的枝桠间,指尖轻轻摩挲剑鞘上的云纹。
“赵成业若活过子时,你我便得去刑部大牢饮酒了。”
她的耳边仿佛传来了钱绮诗吩咐的话语,她知道这里面有夸张的成分,但也很清楚赵成业今天必须死。
即便钱绮诗不吩咐,她也会这么去做。
因为赵成业想杀皇上。
以前洪诗雨对皇上没有实感,但经过这一次和皇上出行,她也对皇上起了兴趣。
至少他是一个有趣的人。
洪诗雨懂得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树影摇曳的刹那,她已如鬼魅般掠过七重檐角。
“你……”
商会豢养的九名暗哨刚察觉气流异动,咽喉便绽开血线。
“砰”
一具具尸体应声而倒,洪诗雨已经来到了赵成业屋子附近。
等待她的是两名宗师。
院子里的光亮骤然熄灭,洪诗雨的剑光却比黑暗更早抵达。
两名宗师暴起格挡,剑刃相撞的刹那,她突然松手弃剑,袖中寒芒如毒蛇吐信。
“不、不可能……”
左侧宗师话音未落,喉间已插着半截断簪。
右侧老者双掌翻飞似千手观音,洪诗雨却踏着掌风欺身而入,指节叩在他檀中穴的瞬间,宗师境护体罡气竟如薄冰碎裂。
洪诗雨足尖点过尸身,将最后一具尚带余温的尸体轻轻放倒时,一滴血珠恰好坠在青砖缝隙间。
她几乎毫不费力地来到了赵成业的屋前,身后是一条由血液汇成的河。
静静地流淌着。
屋内。
铜兽香炉青烟袅袅,赵成业斜倚在紫檀榻上,指尖摩挲着一枚羊脂玉佩。
玉佩上刻着“天风”二字,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
自周修玄横死街头的消息传来后,他便再未踏出这间密室。
之后的消息他便一概不知,因为那些探子已经提前离开了,都争着将这件事告诉赵成业。
窗外夜枭啼鸣,他猛地将玉佩攥进掌心,骨节泛白:“老东西死便死了,偏要连累本公子躲这鼠洞!”
他没想到周修玄一代宗师竟然如此不济,连那种纨绔子弟都解决不了。
那个羞辱了他的男人居然还能活着!
“我迟早会要了你的命。”
赵成业冷笑一声,屋内火烛映得他眉眼阴鸷。
话音未落,烛火忽地一晃。
赵成业瞳孔骤缩——密室顶梁上,一片青瓦悄无声息地移开了半寸。
赵成业忽觉颈后一凉。
他猛地转身,袖中刚滑出的暗器“寒风”才启开半寸,喉间已多了一点寒星。
银针入肉无声,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嗬嗬”的喘息。
四肢如灌铅般沉重,视野逐渐模糊。
“咚”
袖中木匣落在地上,赵成业整具身体也应声而倒。
“你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这是他耳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从来都只有赵成业杀人的份,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在别人手里。
“走了。”
洪诗雨轻盈地离开,像是一阵风。
鲜血在青砖地上洇开难以磨灭的痕迹,赵成业瞪大的双眼正透过木匣缝隙,仿佛在目送着洪诗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