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琦的话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她从林佳与阿珍的话中找到灵感，没用多久就在巴斯特的帮助下找到了宏盛的症结。的确，她们谁都没说错，佛堂、关公像、假和尚、肉身佛，她们话中的线索足够琦琦拼凑出一个完美的逻辑链，似乎一切都指向那座供奉佛像的野山。
当然，从表面上看，问题就是那座山还有佛堂，就连琦琦也肯定，只要她与巴斯特朝着那座山前进，去到了那里，那么一定会有一场恶战等着她。那儿一定栖息着极度邪恶的灵，一个强大到可以匹敌古神的灵。但它离得太远了，太远太远了。
去到那儿会花上大把大把的时间与金钱，要知道就连灵的影响也是有区域性的，一个远在天边的灵几乎不可能影响到一座几百公里开外的居民楼里。这样看来问题就很明显了，就连林佳也意识到了，她把目标定成了关公像，应该说老狐狸认为问题就是关公像。
如果按照逻辑推导，以形而上学的方式去推演，那么得来的结果一定是关公像，这点毫无疑问。事实上，直至争吵结束之前，就连琦琦与巴斯特也那么觉得，虽然经过她们多次的鉴定，也只在那关公像上感到了微薄的灵力，它微弱到几乎不能被察觉，微弱到连总是在纠正错误的世界都没有给魔法生物们发出警报。
但那里唯一的异常就是它，除了它还能是什么？琦琦也不知道。
她的疑虑一直持续到宏盛破门而出，他舍身保护关公像的模样让它染上了灵力。他才刚从癫痫里恢复，没有一处肌肉不因为刚才的痉挛而疼痛不已，可即使如此，他依旧保护着神像。
那副模样很难不让人联想起神像上的灵气，他就是那样来的，所以才微弱不已。虔诚啊，他的虔诚简直无与伦比，谁想得到就是那份虔诚害得他落入如今的下场。琦琦懒得多想，那不是她应该在乎的事情，她只是听巴斯特说：“问题找到了，该出任务了，只可惜不是开门前的那个危险的东西。”就打断了争执。
虽然说，就算巴斯特什么也没说，她也一样会打断争执。她明白，吵吵闹闹，大动肝火，最后得来的也只是没有解决的问题和一个不像样的烂摊子。
她从小就见过很多那样的场景，到了那时候她都可以算出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她有了个正当的理由打断她们，在安抚完了阿珍的情绪之后就带着林佳离开。
站在屋檐下，琦琦终于有机会向林佳提出疑问。她问她为什么要告诉阿珍关公像的事，她大可以憋着什么都不说，等离开之后再寻找办法。
林佳说那是必要的，如果一个委托人渴求一个答案，她就必须给出一个答案。她也苦恼，甚至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委托有别于魔法生物迫使她们去做的任务，它是一种商业行为。商业行为最讨厌的就是不确定性，每一个商人在做却永远做不到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排除一切不确定性，让赚钱变成一种理所当然的行为。
它的确违反人性，这点任何人都必须承认。商业行为的本质就是剥开一个人虚假的外衣，为其穿上最纯粹的贪婪。林佳也不想做坏人，如果允许当一个圣人何尝不是一种诱人体验。要知道，每一个魔法少女的本质是为了守护些什么，林佳也不例外。
听完她的解释，琦琦陷入了沉思，她酝酿了很久的说辞被无奈与现实所冲散。大雨迟迟不停，就像是大城市所带来的现实问题一辈子也得不到解决。她盯着屋檐看，一看就是很久。
林佳或许总是失败，但她可能也是离成功最近的人。琦琦很是羡慕，尤其是想到她才十九岁。她那时候，可什么都想不明白啊。
雨势的衰弱伴随着一阵大雾。它吞没了整个世界，连路面都开始微微倾斜。琦琦打着伞与林佳结伴走在小区的路上，居民楼一层的铁门没有一扇向她们敞开，死气沉沉的街道像是在拒绝她们的到来。
一个坏了的马桶兀立在角落，它装满了水，像是马上又可以投入使用。微妙的感觉像是回到了上个世纪，当贫穷不是问题时，一个看上去完好无损的马桶可以被随意地丢在任何的角落。
走过了马桶是一个巷子，墙上的灯还具有八十年代的特征，但灯泡却是LED做的。那是通往小区后面的路，透过栅栏可以窥见小区后面还没完成的楼盘。它去年就烂尾了，王八蛋老板卷走了钱骑摩托车跑到了其他国家。可怜的业主有些吞下了哑巴亏，有些则搬了进去。
“就是在那里，就在那个里面喵。”巴斯特弓着身子，下意识做出威胁的姿态。
看着那儿，林佳带头翻过了围栏，接着琦琦也过去了。
烂尾楼的业主用长木板遮挡泥泞勉强做成了路，它们踩上去晃晃悠悠的，因为下面的烂泥已经本就没有一个准确的形态。林佳每走一步眉头就越凑越紧，烂泥已经顺着木板而上来到了不属于它们的地方。她不敢相信有人住在那里，它就是一个四面透风的水泥废墟。地上还有很多建筑垃圾，和永远不会完成安装的紧急出口。
好不容易穿过了烂泥地，水泥做的地面踩上去更加糟糕。它们被垃圾霸占，与吃剩下的零食包装袋和瓷砖搅和在了一起，像是宇宙诞生之初的蛮荒、混乱。
一阵大风吹过，被扬起的防水布发出了令人厌恶的声响。淡淡的炊米香混杂着烂泥的气味，让琦琦的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楼梯上面有人住，可能还有孩子和老人。
她自诩好人，总是奔波在帮助与拯救他人的路上，但面对那些人的苦难她却无能为力。她想起自己在林佳那个年纪所立下的誓言，想到那曾经光彩亮丽的世界与美好的过往。一切都像是发生在昨日，蓦然回首却不知身在何方。
风吹起了她的头发，某种不易发现的衰老似乎正在蚕食着她，为什么会想到那些她也不清楚。只是和林佳说话，她就感觉，她正在慢慢老去。
她说：“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人不爽，无论是商业行为。”她换上战斗服。“还是这烂尾楼与躲躲藏藏的灵。”
“干劲十足嘛喵。”巴斯特说。
“一点儿也不。”琦琦攥紧了拳头。
“找到啦！”林佳那时已经一头白发换上了巫女服，她喊道。
大理石做的观音像因风化已经失去了往日光彩，神龛前的香火已经断了很久，应该是承包商跑路之前留下的。烧干的蜡烛染红了神龛，它们像是吸血的昆虫不停窃取着神像的养分。它是怎么成为灵的，巴斯特和老狐狸都弄不清楚，她们只觉得冷，觉得有一双眼睛正窥视着她们。
她们四处查看，唯一能找到的只有烂尾楼外高耸的植被与水泥地上无人打扫的一片狼藉。二楼的业主肯定没有在看她们，那熟悉的炊米香还没有断他们就没有理由观察她们。
那些深陷绝望苦中作乐的人们，只会在看见希望时下楼，若是希望永远不来，那充满绝望的二楼便会成为他们的永远的坟墓。
是别的什么东西在看她们，林佳说是人，狐狸说是鬼，巴斯特说是灵，琦琦什么都不相信。她攥紧指虎就朝着神像砸去，木板碎裂的声音在冷风中并不明显。被砸开半身的菩萨像露出了石头断面，所谓的神明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块破烂石头，它什么也抱有不了，就连人心都改变不了。
她又砸了一拳，这一次神像彻底碎了。林佳燃起了火焰，那神像就像是从未存在过。
“结束了吗？”林佳问。
琦琦没有回答，因为那该死的眼睛还在看她。
“先回去吧。”琦琦提议，心中惶惶依旧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