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钥匙拧开,推门而入后把门砸上,低头看见地上躺着的女子,一抬头看见旁边拿着铁锅的路易思,还有两个缩在餐桌旁的孩童。

门外稀碎的声响沿着墙面游动,渐渐爬上窗子——又是那种涂红漆的金属框架窗。

黑毛怪贴在窗玻璃上,朝屋里的这一面有点像灰色的鸡皮,长满了如同挖掉眼珠的眼眶一样密密麻麻的褶皱,褶皱里包着带血的肉块,也许是刚才从肥猪身上剜下来的,也可能是老冯的肉——这些包着肉的褶皱有点像东部沿海有些人爱吃的血蚶。

房间里响起孩童的尖叫。静澜迅速拉上了窗帘。趴在窗户上的黑毛怪哐哐几声猛推窗玻璃,反而把小孩吓了不吱声。随后又是一阵摩擦声,还弄翻了路边松动的砖头,看样子黑毛怪游弋到了别处。

呆站着的凌夜辰眼睛发直,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那是什么东西……”

他亲眼看见了黑毛怪把老冯吞噬,胃口巨大,几乎瞬间让人皮开肉绽,骨肉分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路易思的手臂摇了摇,铁锅哐当一声落地上。

静澜低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老冯妻子,弯腰下去摸了摸鼻息。随即看到女人被砸变形的头颅。

“力气真大。你没必要这么做。”虽然出于同伴感情,对救命之恩应该感谢。但静澜觉得这种杀人实在出格。

“我救了你!”路易思突然面露凶光,抬起头来,“她当时打算把钥匙拧断让这扇门没法打开!”

“打不开门我会往公路上跑。”

“你跑不赢怪物!”

静澜从来没见过路易思这个样子,好像倒在地上的人是路易思的亲人,而凶手是静澜。

她此刻心中一定无比恐惧,所以只能用暴怒的姿态维持情绪的坚挺。

静澜不想继续和路易思争辩。虽然躺在地上的女性尸体撕破了他心中路易思的人设,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少女为什么在电光火石之间能如此无所忌惮地对一个和她无冤无仇的人痛下杀手,而且毫不手软,几乎是一击毙命。

即使这一举动救了自己,还是太过出人意料。

难道路易思的隐藏身份是杀手吗?可是她此刻恐惧万分,原本看上去比凌夜辰还稍微胖一点点的身体仿佛一下子变瘦了,不知道是战栗造成的肌肉收缩,还是此刻灯光造成的光影错觉。

两个吓傻的孩子嚎啕大哭并时不时向几个不速之客投去疑惑的目光,仿佛无法在父母的暴毙和几个看上去还算和善的哥哥姐姐之间建立联系。小辣米哄着推着把两个孩子带进了卧室。

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

凌夜辰一把抓住静澜的手,“怎么办学长,我也会被那东西吃掉吗?那到底是什么?那也是丧尸吗?为什么不像这个世界的东西!?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

“吸血毯。当地人又叫它'地皮卷'。”静澜一边说一边推开双管猎枪的枪管,退出弹壳,又塞入一颗独头弹。

“不是什么新东西。我车上有本《边境十大秘闻》,是个著名探险家写的,他以前游历过南方边境,收集了很多资料写了这本书,里面就记载过吸血毯的传闻。

“总之就是一种像地毯一样在水里、岸边活动的动物——呃也可能不是动物,因为长期以来没有人见识过它的真面目。据说从二战时期开始就有吸血毯的传闻,雨林中的军队在河边汲水时,水中一阵波动,那东西就把士兵卷下水了。”

静澜继续拉上其他窗户的窗帘。

“类似的传说在南亚、东南亚甚至拉美都有。比较近的传闻是,2000年3月这里一个叫腊茂立的猎人就遇到过这东西,他的狗就被吸血毯夺走性命。”

路易思和凌夜辰沉默地看着静澜,什么也不说。

许久,凌夜辰颤着声音开口:“那个……学长,你不害怕吗?”

如果说昨天晚上,凌夜辰和路易思尚未完全接受世界爆发丧尸危机的事实。

那么现在,当新的恐怖生物出现,并且活生生地以更恐怖的方式消灭他们刚刚认识的好人时,关于当前发生事情的理解已经没有模糊之处。已经没有必要分心去思考“是不是做梦”的问题。

世界的异化变得赤裸裸。原本大家因为看过太多刺激的当代作品,总会下意识对异常的事物抱有看热闹心态,不当回事。这是一种当代看客的虚假冷静。

而现在这种冷静也不存在了。对死亡的本能的恐惧已经从心之海的深处被挖掘而出,如大堆泡沫般浮泛在海上。

但凌夜辰看到静澜修长的手指依然在冷静地盘点皮匣里的猎枪子弹书。这只手虽然曾经因为疾病连钢笔都握不住,不过现在却丝毫没有动摇。

“当然会害怕。不害怕的人会第一批死掉。”

这话也许是实话,但没什么说服力。凌夜辰也不想再问,上前抓住了静澜的左手,像害怕的少女一样缩在自己学长身旁。

“倒也不需要害怕成这样子……”

现在,三个人的规划算是完全打断了——老冯夫妇暴毙是其次,残酷点说,还能省几口饭。

但如果吸血毯继续在附近活动,那可能意味着,即使饿死了丧尸,几个人依然不能外出。

因为吸血毯似乎是正常的食肉动物,参与食物链循环,不用像丧尸一样专门找活人吃,森林里那么多小动物都可以吃,那就饿不死了。

想到这里,静澜发现异常的点不止如此。吸血毯作为本体不明了几十年的神秘生物,几乎快被世人当作谣言,可现在却连同丧尸危机一起出现世间,再考虑到之前的丧尸蛇,静澜感觉这片森林很可能隐藏了更多危险的异变。

假如明天直接来头丧尸大象把这屋子掀了怎么办?

世界出现太多未知,导致依凭既有经验进行的决策也不再准确。没人知道留在这里和离开哪个才是正确选项。

三人就这样坐在屋子饭厅里,隔壁卧室里是孩子的哭泣声。

突然,房子后面的柴火棚里咯吱一声,好像木头断裂的声音。静澜脸色一沉,“那东西还在。”拿着猎枪直奔柴火棚。

柴火棚是在屋后加盖的,用木板和常见的红白蓝塑料布搭建。

而此刻,柴火棚下端的木板正在被吸血毯噬咬,原本薄脆的木板很快被撕开个口子。

“谢特。”静澜轻声骂一句外语,用猎枪瞄准了正在探头的吸血毯,手指狠狠摁了下去。

随着一声枪响,吸血毯发出频率很高的悲鸣。急急忙忙缩了回去。

但紧接着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子弹命中的地方“哧溜”地开始冒火。

静澜用LED灯一照,只见一抹红色出现在火花附近,定睛一看,是一堆烟花爆竹。

“操!”静澜都听不见自己的骂声。因为巨型单响炮仗“红雷王”发出了比猎枪声音大得多的巨响,淹没了骂声,紧接着是一口袋的“噼里啪啦”被点燃,“噼里啪啦”是用活泼金属制作的一种小烟花,燃烧温度颇高,静澜以前玩过,扔水里都不会熄灭。现在一起烧起来,发出耀眼的镁光,柴火棚中一堆用于生活的稻草、干灌木很快跟着引燃,旁边还放了一个连发窜天猴,引线也跟着嗤嗤作响了。

静澜心里叫苦不迭,可扭头一看,正好还看见了之前老冯给他看的那一盒手榴弹就躺在柴火上,这要是炸了那还了得!静澜拎起手榴弹就跑离柴火棚,顺便关上了柴火棚的塑料门。

柴火棚里,窜天猴才是“咻咻咻”乱飞,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饭厅里,凌夜辰和路易思目瞪口呆。

“学长……你也是熊孩子吗……”

“熊你个头啊!”静澜有些气恼敲了敲凌夜辰的头,“这家没受安全教育的,烟花爆竹堆柴火棚里!只希望不要把丧尸吸引来!”

凌夜辰无奈地捂上耳朵。他讨厌这种嘈杂的声响,“应该不会把房子炸了吧。”

静澜凑近才听清楚他说什么。

“这倒不会。烟花爆竹都是黑火药做的,没那么大威力。”

正说着,仿佛故意反驳他一样,柴火棚里突然炸响一声雷霆般的轰鸣,那声音又比“红雷王”更胜一筹,房间饭厅的玻璃直接震碎。

静澜心中警铃大作,他一下子想起了这是什么东西在爆炸。

雷管!奶奶的,这老冯平日里私藏雷管炸鱼!

炸鱼、毒鱼是当地的恶习。没有钓鱼佬的耐心,直接重武器上阵,小半天鱼塘就是一大片白肚皮朝天,几个大老爷们儿就地煮上炸药或毒药风味鱼火锅。

而且炸鱼的雷管可不是小巧实用的电子雷管,而是专门研发了炸鱼的,除了没有破片外,含药量弄不好比手榴弹还高。

而如果老冯在柴火棚里藏了不止一个雷管——

猜想未毕,又是一阵夹带着火光闪动的爆响,柴火棚的塑料门在火光中一跃而起,直接飞进饭厅,哐地一声盖在女主人尸体上。

而靠近柴火棚后面的那面砖墙被掀翻,露出个两米高四米宽的大口子,黑漆漆的夜色暴露在三人眼前。

如果说直到此时,静澜还在思考堵住这个口子的可能,那么当他听到从公路方向传来丧尸的嘶吼时,他算是明白了。

这间屋子彻底不能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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