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踏过微微积水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咬着牙,扯着身后那只手,付林浩在雨幕中狂奔着。
必须得快点,离开这里。
到大门处了,他微微瞥了一眼右边那具仰躺在地上的尸体。
红通通的血柱还在从不断从那人被洞穿的后脑流出,赤红的血液与雨水混合,将周围的地面染成了淡红色。
显然是死透了。
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是确定自己的确打中了而已。
右边的人是第二枪开枪打死的,如果他死了的话那经过自己仔细校准开的第一枪一定也把左边那人打死了。
左边那人倒在了阴影里,不好确认,也没必要确认。
没有任何犹豫的,他们继续往门外跑去。
必须赶紧走了,出了们应该就没有什么守卫了吧?
雨下得太紧了,密密麻麻的撒在脸上,眼睛都几乎睁不开。
心跳的很剧烈,扑通扑通地声音回荡在耳中,太阳穴一突一突地。
按理说这样的时候应该全神灌注的跑路才对,但不知怎的,付林浩突然回忆起了一个画面。
那时候他才二十出头,还没有加入现在的工作。
有一天,也是像这样的雨天,只是气温要暖和的多。
似乎是夏天吧?毕竟夏季多暴雨,现在这场雨反而比较反常才是。
那时候他还在军队里,在瓢泼大雨中练射击。
本来那样的天气是不应该继续训练的,但他好像是因为犯了些错,所以被单独拉了出来。
犯错的原因不记得了,犯的什么错也不记得了,只是那一幕在印象中特别清晰。
扎着马步,双手直挺挺的握着手枪,乏力的手很沉重,几乎握不住手上的枪,被竭力的控制着不要颤抖。
就那么站着,也不让开枪,就只是摆姿势,雨水模糊了视线。
那个教官就站在一旁,雨水顺着圆形的帽檐滑落,他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端详着他的姿势。一旦稍有不对,就是一番挖苦。
具体站了多长时间呢?不记得了。
只记得到后面双臂几乎失去了知觉,双腿酸的仿佛不是自己的。
然后教官让自己射靶子,说达到他的要求就算过关。
于是他开枪,机瞄的手枪射25米人形靶,对于经过较长时间训练的他而言不算困难。
聚精会神地瞄准射击后,靶子应声倒下。过了一段时间,教官宣布了射击结果。
正中头部的中心。
如果只是单纯的射击训练的话,这个成绩已经算作满分了。
但教官还是没有给他通过,理由是他没补枪...
完全就是刁难他的一样,哪有对着倒地的靶子补枪的说法?
但教官没有离开他的抱怨,而是笑眯眯地让浑身发抖的他继续站了二十分钟马步。
“嗖嗖嗖。”
一阵急促的破空声在耳边作响,付林浩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急忙一把把方雪甩到身侧的灌木丛里,自己也紧接着立马扑地。
迅速的翻滚,也紧接着到滚到了身旁的灌木丛里。
那是子弹划过耳畔的声音,他不会认错。
“砰砰砰!”
又是一连串的枪声,子弹打在了身旁的泥地里,泥水飞溅,压得他不敢抬头。
仓促之间连忙继续变换位置,泥水糊满了他的衣服,十分狼狈。
在这期间,他向枪声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那个大门!
自动步枪喷吐着火舌,将那附近的环境短暂照亮,他得以确认对方的位置。
这么快就出现在大门的,只有刚才他打的那两个人之一了。
大门右手边那个他已经确定爆头了,那就只剩下左手边那个人了。
妈的,居然没死啊。
早知道就补一枪了。
牙关紧咬,他连忙要翻出自己的手枪。
习惯性地催动着右手,去那挂在腰带上的枪。
等等,右手怎么没知觉?
慌忙之间他摸向右臂,热乎乎的黏腻手感传到到指尖。
伴随着触摸,一阵阵迟钝的被激素压制的痛觉传输到脑门,像是火烧般疼痛。
我被打中了?!!
心脏狂跳,脸上不住地有水流下来,获取是雨水,或许是他的冷汗。
冷静!快冷静下来!付林浩!!
剧烈地喘着气,他不再去在意自己被打中的事实,而是集中全部精力去想破局的方法。
激素对疼痛的压制时间大概有十几秒,趁现在自己还握的住枪,赶紧想办法反杀对方。
右手不能用了,只能用左手,准头可能有所下降,但在这个距离还不成问题。
呼吸有些急促,他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聆听着周围的声音,除了雨声之外什么都没有,仿佛刚才激烈的枪声只是一场幻觉。
没有脚步,对方大概率还呆在原地没有动。
他们生产的那种枪,他之前远远的观察过。
做工实在谈不上精细,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仅看外表的话比起他熟知的那些军队的制式步枪要差得多。
枪口的直径不大,子弹可能是五毫米到七毫米口径的步枪弹。弹匣也不算长,他曾经估算过,那种弹匣里装载的子弹很有可能不到15发。
这样的话,全自动的射击肯定是持续不了多长时间的。
对方有一点时间没有动静了,是在换弹匣吗?
那么...现在就是一个机会了。
赌命的机会。
用左手掏出手枪,胳膊肘撑着地面,他弯着腰站了起来。
如果对方还有子弹的话,敢于做出这种动作的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但他仍然完好无损,显然,和他想的一样,对方正在掩体后面换子弹。
他对自己的准头有自信,绝对比这些半路出家的恐怖分子强。
抬起左手,他全神灌注地盯着瞄具内的视野,预瞄着对方可能出现的位置。
“嘶——呼——”
下着雨的草地,雨声掩盖了所有的其他的声音,天地间仿佛仅剩他自己以及自己的呼吸声。
持枪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紧张、亢奋还是失温。
手臂有些酸了,他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在探出头,亦或者是用什么其他的方法将他杀死。
他在心里祈祷着,赶紧了结对方,自己不能再拖了。
时间过去了多久了?十秒?二十秒?
对方迟迟没有出现,激素的效果已经逐渐过去了。火辣辣的疼痛自右臂上传来,像是在头脑里灌了一桶热水一样,灼热的痛感充斥着神经,有些难以思考。
不能就这么耗了,自己撑不了多久。
右臂上的创口还在失血,温热的液体在上面流淌,传来不妙的触感。
脑袋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了,只是凭借着意志举着枪瞄准而已。
要不直接跑吧?不管方雪的话就算不杀对方自己也有很大概率可以直接溜走。
遇到这样的情况,谁也不会说他一句。
这样想着,他的手渐渐有些松动。
就在这时,大门处突然探出了一个黑色的脑袋!
显然没有预料到对方在这个时候出来,而黑衣人也没有预料到这个男人已经站起身持枪瞄准着他的脑袋。
双方皆是一愣,紧接着——
“砰砰砰砰——”
一阵紧凑的枪声震荡着空气,付林浩的很快反应了过来,手指疯狂的扣动扳机, 迅速的射出了一连串的子弹,直接清空了弹匣。
虎口微微发麻,黑洞洞的枪口徐徐生气一股白色的硝烟。
因为在疼痛之下难以保证准度,他只好把子弹全射出去,来尽可能的保证命中率。
看着对方倒下的身体,他松了口气。
幸好,还是打中了。
枪没子弹了,他索性直接丢掉。
右臂上的创口几乎有碗口大小,凹进去的血肉与裸露的森森白骨显得十分可怖,断裂的血管还在向外喷射着鲜血。
急匆匆的把右手湿透的衣服撕扯开,在上臂紧紧的系上一个结,算是勉强止了血。
做好这些,他快步跑到中间的道路上,呼唤着少女。
“方雪!”
很快的,道路另一侧的灌木丛里爬出了一名有些狼狈的少女。
她一身泥泞,露出的小臂病态般的苍白。
但看起来,应该没受什么伤。
暗暗松了口气,付林浩连忙用完好的左手将他拉起。
“别犹豫了,咱们赶紧走吧。”
......
因为失血,身体有些虚弱,双腿都使不上劲,这让他一个健壮的大男人甚至有些难以追上一个柔弱的少女。
被方雪拽着往某个方向狂奔,付林浩的心里有些疑惑。
这妮子,体力居然有这么好吗?
此刻的她健步如飞,即使拽着他一个大男人也毫不费力,瘦弱的身体里蕴藏着不符合她的外表的力量。
和刚才跑两步喘两步的样子严重不符。
不过付林浩也没太往心里去,只当是她被吓到了,爆发了身体的潜能而已。
跑了没多久,她却突然停下来了。
静静地站立在一辆车的旁边,她没有回头,加上一身黑衣,显得有些诡异。
皱着眉头,付林浩不由得发问。
“怎么停下来了,到地方了吗?”
“嗯,到地方了。”
付林浩闻言,默默打量着四周。
黑乎乎的一片,只有不知道哪来的微光照亮,方雪面朝着的是一辆卡车,看样子有些眼熟。
似乎是运他们来的那一辆?
可是他环顾四周,别说警察了,这连个人影都没有。
路边都是低矮的灌木,在风中摇曳着,仿佛鬼怪的剪影。
至于声音?除了雨声,什么都没有。
这叫到地方了?
“喂,方雪,你别逗我了,现在咱们可没有时间浪费。”
右臂依然火辣辣的痛,灼烧着他的神经,他的语气有些暴躁。
“咯咯咯。”
银铃般轻灵的笑声响起,身前的少女肩膀轻颤。
“没有骗你哦,我们确实到地方了。”
她回过了身子,摘下黑色的兜帽,漏出苍白的脸颊。
少女眉眼弯弯,唇角微微勾起,很是开心的样子。
可是付林浩不能感同身受,他只觉得诡异。
警戒的退后半步,他不解地问。
“你什么意思?”
手指缠绕着耳前的发丝,少女笑的甜蜜,目光却冰冷无比。
“没什么哦,只是这里有一台信号干扰器而已。”
“信号干扰器?”
“呀!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得到回应的少女捂住了,双眼大大地张开,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但这幅样子也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很快的收敛了起来,转而变成一个带着淡淡嘲弄的笑。
“你的身上被偷偷放了一个监视器哦~”
付林浩不解,他双腿交叉,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这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闻言,少女又突然转变了眼神,加上唇角的那一抹诡异的笑容,就像是在看一只可怜虫一样。
“当然有关系啦~”
她眨了眨眼睛,轻柔的说。
“只要那个摄像头在,我就找不到好的时机杀掉你。”
“而现在,信号被屏蔽了,我们正处于被追杀的状态,一切都刚刚好,不是吗?”
付林浩终于明晓,他后退半步,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你就是接应人...”
“亏我这么相信你。”
少女歪了歪头,露出甜美的笑。
“bingo!答对啦!”
“可惜,有惩罚哦~”
距离已经拉的足够远了,付林浩做好了准备,他突然转过身,向另一个方向撒腿就跑。
没有追逐,少女依然笑眯眯的站在原地,似乎全不在意他的逃跑。
仓促之间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少女的身形藏在雨幕,隐于黑暗,模糊不清。
只是还在笑,笑得诡异,笑得有恃无恐,笑得花枝乱颤。
他继续跑,跑啊跑,跑啊跑。
后来,他突然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
侧脸与泥泞的地面接触,凝固的视线里,一具无头的尸体正向外喷射着散发着热气的鲜血。
那是他自己。
......
几个黑衣人端着步枪,踏着地上的水坑,啪嗒啪嗒地走近了。
中间有一个黑衣人看起来有些特殊,他的黑衣塑了一层防水塑料,反着光,像是一件雨衣。
脸上依然戴着口罩,露出一双琥珀褐色的瞳孔。
手上端着一把长长的狙击步枪,外面包裹着一层防水布。
其他黑衣人呈拱卫之势,将他护在中央。
像是这些黑衣人的头头一样。
其他人停住了,只有他依然迈着不轻不重的步伐前进着。他走到了车旁的地面,与依靠着坐下的少女保持着一定距离。
少女仰着头,很是疲惫的样子,脸色苍白如纸。
实际上她的体力已经透支了,精神状态很差,随时都有可能昏迷。
很累很累,从来都没有这么累过。
但面对走过来的洛文,她还是支起了一个苍白的微笑,轻巧的说道。
“刚才这个人可是你杀的,不能算给我的小凌哦。”
男人回应,语气听不出什么波动。
“人质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他转过头,对着身后的几人吩咐。
“把她手筋脚筋挑了,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