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聚在一起的工人们,几乎有近五百人,密密麻麻的挤在这里,空气中都弥漫着酸臭的汗臭味。
这些人大部分穿着单薄的衬衣,外面披上一件有些破旧的外衣,脸上、胳膊上裸露出来的皮肤都粘上了许多粉末。被汗水浸透的衣服贴着有些干瘦的躯干,神情激愤。
再远一些的地方有人撘了个高台,在大声的宣讲着什么,只是距离有些远,还听不清楚。
是不是有些过于顺利了?
几乎畅通无阻的混入了人群,付林浩只觉得古怪。
但身旁的少女依旧神色如常,被兜帽遮掩的脸上看不到什么古怪,他也只好把疑惑藏在心里。
现在是由少女牵引着他的手往前走的,行走在人堆里,他们显得格格不入。
他观察了一下周围人的神情,发现他们表情激愤狂热,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有人讲话的方向,即使他们从其中挤过也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只是偶尔不满的看一眼罢了。
这感觉就跟...什么邪教的传教现场一样...
但这无所谓,只要他们安全出去就基本没问题了。
只是...这走的怎么还越来越靠近那个台子了?
脚步不由得放慢了稍许,他默默观察着眼前少女的背影。
一米六的身高在众多的工人中极不起眼,身形被黑色的连帽衫遮住,衣服还有些潮湿。从袖子处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埋着头拉他往前走。
少女的手雪白冰冷,与他麦色的且温暖的大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纠结,她转过了半个身子,兜帽遮住了眼睛,露出光洁微笑着的下巴。
她停下了,轻声地说。
“怎么了吗?”
稍微沉默了一会,付林浩迟疑地问道。
“我们这是去哪?”
少女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深意的笑。
“去找来时停放的卡车,我们从那里绕道去找警察。”
皱了皱眉,付林浩再次问道。
“不可以直接顺着声音去吗?”
“不可以哦。”
少女摇了摇头,接着轻声说道。
“正面的人肯定很多,风险太大了。”
“我们完全可以绕远一点,找一条更安全的路线。”
“是吗?”
疑惑得到解答,付林浩拧起的眉毛也平复了些许。
“那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不贴着这里的边缘走?”
像是提前洞察了他心里的想法,少女抢先说道。
“因为边缘都是那些黑衣人呀,而且反着人群的方向走太可疑了,不是吗?”
“嗯...”
少女说的很有道理,他一时间想不到反驳的话,只好默默的点了点头。
继续沿着原本的路走着,挤过一个又一个工人。
越靠近那个堆起的发挥演讲台作用的台子,气氛就越狂热,付林浩甚至感觉身边人的眼里仿佛升腾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他们高声呼喊,双手高高扬起。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什么别的心理,他发动起耳朵,终于在喧嚣的人声中捕捉到了来自演讲台的声音。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低沉嘶哑的声调硬是被扯的很响,即使看不到他的动作,也能感受他激烈的情绪。
“我们要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我们的敌人是谁!”
犹如暴躁的狼王,发出的愤怒的嘶吼声。
“是城里那些废物!!”
有人高喝着回应着,接着就是其他人一声声的附和。
“对!”
“就是他们,就是城里的那些废物!他们夺走了我们的劳动成果!”
“一群德不配位的孬种!”
群情激愤,情绪几乎凝成实质,把冰冷的工厂染得火热朝天。
“我们应该怎么做!!”
台上的人高声呼喝,调动着下面人的情绪。
“杀!!”
工人们红了眼,仿佛一个个都变成了只剩**的野兽。
“杀光他们!”
有人呐喊,接着就掀起了一阵阵整齐的声浪。
“杀光他们!!”
“杀光他们!!!!”
付林浩加快了脚步,示意方雪向前走快些。
这群人已经疯了,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抿着嘴唇,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这不是一桩大规模绑架案,这是一场叛乱。
愤怒的人群放弃了思考,只是依靠着愤怒的情绪支配。
离出厂的门越近,他反而对厂内的声音听的越发清晰。
“所以对我们绑来的人,我们应该怎么办?”
“杀!”
“对阻拦我们的人,我们应该怎么办?”
“杀!!”
“如果有人想要欺压我们,我们一个怎么办?”
“杀啊啊啊啊啊!!!!”
...
进入冰冷冷的雨中,算是隔绝了里面的空气。
淅淅沥沥的雨声回荡在耳畔,见四下无人,付林浩深深地吸了口凉气。
冰冷空气灌入胸腔,给有点胀痛的头脑激了一激,算是清醒了许多。
不行,得赶紧出去。
密集的雨水打湿了衣服,脱掉了保暖作用的皮衣,此刻寒风一吹,还是有些冷的。
幸好他的身体不错,这点冷还困扰不到他。
只是方雪的情况就说不上好了。
握着她的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女的颤抖。
透过从兜帽中露出的侧脸,他能看到她发青的唇瓣。
显然,她的感受并不怎么好。
有些在意,但眼下也没有什么办法。
只能希望她能忍忍了。
厂区的设施有些简陋,地面没有浇筑水泥,而是用石子填充。
也就是石子泥巴路。
路面没有太多积水,因此也还算好走,不至于在脚底积起厚重的淤泥。
可能是为了隐蔽,方雪带着他在厂区里七绕八拐的走了半天,期间居然都没见到那些黑衣人。
或许是因为挑选的路线好,也或许是因为两人还算幸运。
但这样的幸运很快到头了。
在之前进入这里的那个大门处,两名包裹严实的持枪黑衣人正一左一右地站立着。
啧,这种偏僻的门还有人守吗,还以为这些黑衣人都跑到厂里了。
二人躲在一个拐角,方雪缩在里面,付林浩露出一只眼睛,悄悄的观察着。
这里很黑,加上下雨,很难发现。
而那两人所在的位置有一盏明亮的黄灯,映射着空中滴落的闪着金光的水滴,浸在他们的黑衣上,再从黑洞洞的枪管滴落。
“还有别的路吗?”
缩回了身体,付林浩默默的问。
身边的少女蹲着身子缩在角落,或许是冷极了,她棉质睡衣下的娇躯不住地打颤,来产生一些微不足道的热量。
抬首,兜帽遮住了眼眸,她昂起着光洁如玉的下巴,雨水滑落,浸染,闪烁着晶莹的光。
尽管有些黑暗,但付林浩还是发现了。
她是在...笑吗?
遭到了这样的变故居然还笑的出来?
微微皱眉,他看着少女青紫的薄唇张开,晶莹的水滴落入,与其相反的,是少女轻灵的话语。
“没有了...”
瓷白经验的下巴,浅浅勾起的唇瓣。明明是在笑,说出的事实却是如此的悲凉无情。
深深吸了一口气,付林浩知道此时只有一个办法了。
一个十分冒险的办法。
从身上的衬衣里掏出带着的手枪,本来它是放在那件皮衣的内兜的,后面为了伪装把皮衣脱下了,只好放在了衬衣的里面藏着。
幸好这件衣服还算宽松,把枪套在腰带上再微微弯着腰就看不出来了。
解开手枪的保险,拉动套筒,给手枪上膛。
这番动作是当着方雪的面做的,但她似乎没什么惊讶的意思,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这在常理来说是不对的,在这个禁枪的国家,一个从没见过枪的少女却对他掏枪的动作一点反应都没有。
但此刻的他也无暇顾及这件小事了,检查了一下手枪上的瞄具后,他再次探出头看了一眼那两人,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射击是他这个职业的必修课,此刻他离那两人的距离差不多是五十米,正好瞄具的最低归零距离也是五十米。
这样的话,只要把准心对准那两人的脑袋,然后挨个扣下扳机就好了。
但这将是他第一次杀人啊!
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可能是因为寒冷,他深呼吸,在心里默念着让自己冷静。
不容失误,手枪上没有消音器,枪声一响整个厂区都听得见,如果在这里浪费了时间到时候想跑就难了。
“方雪?方雪!”
轻声呼唤着身边的少女,她依然静静地蜷缩在哪里,像是睡着了一样,对他的呼唤没有反应。
是昏倒了吗?
咬了咬牙,他伸出手推了推少女。
“方雪!方雪!”
语气有些焦急,如果她再不醒,那一会只好由他背着逃了。
可关键是他不认路啊。
“啊...我在...”
太好了,还是清醒着的。
时间不等人,他连忙叮嘱道。
“等会我把前面那两个人杀了,听到枪响你就赶紧跟着我跑,别犹豫。”
“嗯...嗯...”
回答的模模糊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
不管有没有听清,他也不能犹豫了。
大不了到时候他背着她跑,只要她还能指路就行。
再次探出头,将手枪瞄具中心的光点对准远处的人,细小的光点与那人的头部重合。
“嘣!嘣!”
连续两声清脆的枪响,九毫米的手枪弹自火光中脱出,划破空气。
在开了第一枪后,没有丝毫犹豫,又立即将准心对准旁边的第二人扣动扳机。
死,死了吗?
光线昏暗难以确定,只知道两人在枪响过后都倒在了地上。
看情况,应该是死了。
肾上腺素带来的兴奋压制了第一次杀人的感受,他只感到亢奋,吹来的风也没有那么冷了,脑袋很清醒。
身边的少女已经牵上了他的手,没有犹豫,他立即拉着她朝大门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