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知......”宋青舒指尖勾住少年青丝,慢慢缠绕,“今夜本该带您去看章台街的万盏花灯?”她突然用力一拽,纪寒被迫仰头撞进她含笑的眼眸,“可您偏偏要钻进这胭脂窟。”

门外传来铁鹰卫甲胄碰撞声,纪寒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震着耳膜。

那日宋青舒如何答应他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此刻却像被蛛网困住的蝶,在满室暖香中徒劳地扑棱翅膀。

“宋相......宋相说好不......不会再欺负我了。”少年天子嗓音发颤,尾音却倔强地扬着。

他故意旧事重提,眼尾薄红被凌乱碎发割裂成残瓣。

宋青舒突然低笑,翡翠珠链随着她倾身的动作扫过纪寒鼻尖。

当朝女相国贴着少年耳垂呢喃:“所以陛下就扮作舞姬,来讨这些女人的彩头?”细长的手指划过他颈间红痕,“您可知这醉花巷是什么地方?”

纪寒浑身一僵。

“跟紧些。”宋青舒突然拽着他腰间绦带起身,衣摆扫过满地狼藉,“你也不想被她们认出你的身份吧?”

她指尖重重碾过纪寒眼尾:“届时那些人又要闹上天了。”

“慢着!”

一声冷喝突兀响起。

宋青舒纪寒二人同时转头看去,谢瑾萱紧握着拳头,面露不忿。

“宋大人未免太过盛气凌人,此举与当街强抢民男有何区别?”

烛泪坠在灯盏里,溅起细小的爆裂声。

宋青舒指尖缠绕的青丝突然绷紧,她望着谢瑾萱涨红的脸,忽的从喉间滚出一串泠泠轻笑,像是玉磬敲碎了满室暖香。

她缓缓凑到小少年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谢家,谢瑾萱,陛下还真是好算计。”

纪寒愣了一瞬,一抬眸便看见了她眼中的冰寒。

烛火猛地一跳,鎏金灯影骤然一晃。

纪寒踉跄着跌进宋青舒黛青色织锦的襟怀,青丝缠上她腰间蟠螭玉带钩,发尾扫过谢瑾萱煞白的脸庞。

“疼......”

少年压抑的呜咽在喉间碾成碎冰,三寸青丝绞在玉扳指间。

宋青舒突然掐住他下颌:“你告诉谢公女——”

犀角簪的冷光划过少年皎洁的玉颈,女相国吐息如淬冰的刀刃:“是本官锁了你的琵琶骨......”

“还是你自愿钻进这金丝笼?”

纪寒在晃动的灯影里望见谢瑾萱眸中的自己——苍白的面容破碎,眼尾斜红浸着湿泪,宛如被暴雨打落的残棠。

他忽然勾起染血的唇,任由银铃发出濒死的清响:“大人说笑了......”

少年帝王仰起脆弱的颈项,“奴家这身骨,不正是您亲手教着长的么?”

纪寒那句“奴家”裹着血腥气在暖阁荡开。

宋青舒微微眯眼,指尖抚过少年渗血的唇,目光扫了眼脸色难看的谢瑾萱:“谢公女可满意了?”

宋青舒带着纪寒从楼上走下时,满堂宾客骤然噤声。

贵女们手中的琉璃盏映着荒唐景象——从不近男色的冷面宰相,此刻正用织金绦带缠着个披发少年手腕。

那少年雪色锦袍半敞,眼尾残红未褪,踉跄间露出半截凝霜皓腕。

“宋大人这是......”有人手中的玉盏“啪嗒”摔落。

“家养的小貂儿偷跑出来。”

宋青舒突然将纪寒往怀中一带,少年鼻尖撞上她胸前,疼得溢出半声呜咽。

满堂贵女倒抽冷气的声音里,女相国抚着纪寒后颈轻笑:“让诸位见笑了。”

安雅和陆雪儿跟在最后,安雅面色如常,唯独那双眸子不时泛着幽光。反观陆雪儿,眼中的怒火几乎快要压抑不住,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宋相.…..”

纪寒在拐过鎏金屏风时终于哽咽出声,他腕间被绦带勒出的红痕没入袖中,“你答应过朕…...”

宋青舒突然掐住他下颌,将他抵在绘着鸳鸯戏水的朱漆廊柱上。

远处飘来的笙箫声里,她指尖擦过少年湿润的眼睫:“那陛下可还记得,答应过微臣会乖乖听话?”

她面色平静地问道:“为什么要偷偷跑出来?”

“是你先毁约的……”

纪寒面露不忿,他等了宋青舒一天,到头来反被冤枉别有用心,一肚子的委屈与火气无处发泄。

那少年的小脸冻得通红,一双水润的眸子好似凝了薄霜。

宋青舒犹豫了半晌,解下了自己的狐裘披风,披在了他的身上。

“我没有毁约。”

她这一次没有称臣,语气却难得认真了几分。

说着,宋青舒牵起纪寒的小手,出了醉花巷,两人在铁鹰卫的护送下踏上了那辆豪华马车。

天知道她为了这小家伙能玩得尽兴花费了多少心思,结果他倒好,就知道惹她生气。

章台街的花灯在细雪中次第绽开时,宋青舒的马车正碾过积雪的青石板。

纪寒呵出的白雾凝结在车帘鲛绡纱上,窗外飘来的糖画甜香混着女相国身上沉水香,竟让他想起幼时用雪水烹茶的清苦。

“戴好。”

宋青舒将狐裘兜帽扣在少年发间,玄色貂毛扫过他冻红的耳尖。

纪寒的鹿皮靴踏在雪中,满街千盏莲灯竟压过河汉星辉。

雪粒子扑在他眉间,少年帝王眼瞳里跳动的光,恰似番邦贡来的火齐珠坠进一汪寒潭。

“当心迷了眼。”

宋青舒勾住他后襟,指尖扫去少年睫上凝霜。

风雪扑簌,纯白的雪映得纪寒红润的俏脸更加鲜艳。

孩童嬉闹的喧嚣声里,少年忽然指着最高处的玄鸟灯:“那盏!”

他转身时狐裘的兜帽被风雪吹起,飘散的青丝拂过宋青舒的脸颊,眸中映着的何止是灯影。

“朕想要那盏!”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宋青舒闻言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少年眼尾还凝着未卸的薄红,此刻被灯火映得宛如三月桃瓣。

“你想要,我便为你取来,往后……”

宋青舒的话语被寒风吞咽,即便如此纪寒也猜得出后面的话,无非是要他安分些的意思。

呵……安分些……

倒不如直说想要他的命,兴许他真的大发慈悲就给了她呢!

纪寒有些意兴阑珊地看着宋青舒迎着风雪走向那玄鸟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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