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的指尖突然触到冰凉空气，佛洛拉松开了两人交握的手。顺着恋人飘忽的视线望去，她看见安检台前蜷缩着个穿泡泡袖连衣裙的女孩。那只被勒令遗弃的橘猫正瑟瑟发抖，蓬松尾巴炸成鸡毛掸子模样，湿润鼻尖不断蹭着主人颤抖的手腕。
“我发过誓要永远保护咪猫的！”带着哭腔的童音刺破嘈杂。站务员机械地重复着规定，母亲的高跟鞋正烦躁地敲击大理石地面。这个三口之家唯一能带走的行李是张站票，而那只橘猫即便温顺如玩偶也挤不进塞满机密文件的货舱。
后方旅客开始敲打围栏，在这生死的逃亡时刻，为只畜生耽误安检简直不可理喻。甚至有人提议把孩子和猫都扔出月台，保安腰间的警棍在骚动中若隐若现。克莱尔感觉心脏被无形的手攥住，那些来自成人世界的暴戾目光，正将抱着猫的女孩切割成孤岛。
佛洛拉缓步走向那个小女孩。她的步伐轻柔，仿佛生怕惊扰了这只已经受惊的小猫。
小女孩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不信任，她或许和那些恶语相向的大人们没什么两样。
佛洛拉蹲下身，与小女孩平视，轻声说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猫。”
小女孩依旧紧紧抱着猫，橘猫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紧张，向靠近的佛洛拉炸着毛哈气。
佛洛拉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橘猫的头。她的动作温柔而缓慢，仿佛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橘猫在她的抚摸下渐渐放松了身体，尾巴也慢慢垂了下来。小女孩看着这一幕，眼中的警惕稍稍减弱了一些。
“你很喜欢它，对吗？”佛洛拉轻声问。
小女孩点了点头，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咪猫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丢下它。”
佛洛拉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抚摸小女孩的头发。
“我知道，这很不公平。但有时候，我们必须做出一些艰难的选择，才能保护我们最爱的东西。”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缩在小女孩怀里的橘猫，“我可以带咪猫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可以放心，我会照顾好它。”
小女孩的嘴唇微微颤抖，仿佛在挣扎着做出决定。她的目光在佛洛拉和橘猫之间来回游移，最终停在了橘猫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上。
“你……你真的会照顾好它吗？”小女孩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佛洛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我向你保证。”
小女孩沉默了片刻，终于松开了手，将橘猫轻轻递给了佛洛拉。橘猫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变化，虽然依旧有些紧张，但它没有挣扎，只是轻轻地喵了一声，仿佛在安慰小女孩。
佛洛拉接过橘猫，将它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它的背，试图让它放松下来。
“你是个勇敢的孩子，”佛洛拉轻声说，“咪猫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小女孩的妈妈向佛洛拉连连鞠躬，佛洛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然后转身走向克莱尔。
“我们走吧。”佛洛拉着克莱尔的手，走向那空无一人的贵宾通道。
白色的月台上，照明灯发出水银色的白光，照得铁轨莹莹发亮。
橘猫在佛洛拉的怀里发抖蜷缩着，佛洛拉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猫，轻声说道：“别害怕，你会没事的。”
橘猫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尾巴慢慢放松了下来。
“你还是这样善良。”克莱尔也摸了摸橘猫的脑袋。
佛洛拉抬起头，看着克莱尔：“善良么……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失去自己珍视的东西。”
克莱尔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缓缓起身走向一旁的饮品店。
不一会，克莱尔手中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回来了，她将咖啡递给佛洛拉，轻声说：“喝点吧，路还很长。”
佛洛拉接过咖啡，微笑着点了点头。她轻轻啜饮了一口，感受着咖啡的苦涩与温暖在她的舌尖蔓延开来。
这时，已经能听见火车进站的汽笛声了。佛洛拉和克莱尔肩并肩站在月台边缘，看着明亮的车灯割开黑夜，越来越近。
灯火通明的火车在她们面前缓缓地停下，喷出了浓密的白色蒸汽，像云一样在站台上流动。
车门缓缓打开，克莱尔和佛洛拉走进车厢，车厢里空无一人。在全境进入戒严状态的加洛林，这是唯一一趟直达帝都的火车，要接的只有佛洛拉公主一人。
佛洛拉将橘猫放在座位上，轻轻抚摸着它的后背，橘猫蜷缩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
克莱尔坐在佛洛拉对面，静静地看着她。
佛洛拉也回望着克莱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们终于可以一起走下去了，真是太好了。
她有很多话想对克莱尔说，想告诉她自己的心情，想问她未来的计划，想问她是否也像自己一样期待着新的生活。
然而，她却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困意袭上心头。
“克莱尔……”佛洛拉的声音带着一丝困倦。
“嗯？”克莱尔轻声回应。
“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吗？”佛洛拉的声音几乎是在呢喃，仿佛在梦中。
克莱尔的心猛地一痛，但她依旧温柔地回答：“嗯，我会一直陪着你。”
“克莱尔……”佛洛拉轻声唤道，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她想要伸手去抓住克莱尔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
她的身体渐渐失去了力气，意识也渐渐远去。
克莱尔连忙扶住了快要倒下去的佛洛拉，她的手指轻轻拂过佛洛拉的脸颊。
她事先在咖啡里掺了从安妮那里拿到的睡眠药，真不愧是魔法制品，果然效果不同凡响。
这就是骗局，她精心设计的骗局。只有这样，佛洛拉才会回到公主的位置上，拥有幸福美满的一生。
克莱尔起身，揉了揉橘猫的脑袋，橘猫也蹭了蹭她的手。
“替我照顾好她哦。”克莱尔对橘猫说。
死了一百万次的黑猫还是将要离去，而流浪了一百万次的白猫，也会回到她真正的归宿。
是啊，佛洛拉说的对，都是黑猫的错。
擅自回到她的身边，又擅自离去。
……果然是世界上最差劲的猫。
“——猫死了一百万次。但第一百万零一次，如果黑猫能第一百万零一次复活……请白猫先不要离开。黑猫说，她会负起责任。”
望着佛洛拉安详的睡脸，克莱尔讲完了这个故事。
车门在她面前轰然关闭。
“你真的觉得这样值得吗？”安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和爱丽丝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
克莱尔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佛洛拉就拜托你了。”
安妮叹了口气，走到她身旁：“我向你保证，她会安全回到帝都的。至少在这件事上，你可以信任我。”
克莱尔点了点头，她的手指紧紧攥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如果我回不来的话……”克莱尔的声音有些颤抖，“请一定要让她幸福。”
安妮摇了摇头：“这句话我会帮你转告给她的。等你回来后看她收不收拾你。”
克莱尔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安妮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听到了吗？”
克莱尔点了点头。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向站台的出口走去。爱丽丝背着克莱尔的大包跟在后面，脸上带着一丝贱贱的笑意。
“接连骗了两个把你放在心里的姑娘，你真是够行的啊，老妹儿。”爱丽丝笑着说，“以后你打出了名堂，可以考虑用‘无情铁手’当你的称号了。”
“这种时候就别调侃我了。”克莱尔低声说，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爱丽丝说得没错，她就是个差劲的骗人鬼。
爱丽丝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再说话。两人默默地走向停在道路尽头的重型战车，车身的黑色喷漆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冷峻。
克莱尔站在战车前，抬头看了一眼夜空。星星稀疏地散布在天幕上，仿佛在默默注视着她。
“走吧。”她低声说道，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爱丽丝跳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转头看了克莱尔一眼：“准备好了吗？”
克莱尔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引擎轰鸣，战车疾驰而去，车轮碾过崎岖的道路。灯火通明的铁龙在她们身后的夜色里远去。
克莱尔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命运将不再由自己掌控。
但她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