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顺着喉口向外翻涌,一离开嘴唇即刻化作一团白雾。

它慢腾腾地飘扬上天,像是一颗被小孩放飞的热气球,向上、向上、直到看见自己的主人消失在视野,直到在凌厉的寒风里解体。

塔可夫斯基吃力地将爬满雪绒的靴子从积雪里面拔出来,一面抓紧雪地旁侧的树枝,一面为其绑上一枚诡雷。

他向着旁侧看去,被安排为传信的萨维奇已经临危受命向着营地的方向狂奔而去。

吱嘎吱嘎的踩雪声音在周围响个不停,空气里面弥漫着一股讲不清楚的味道。

火药味?

松针味?

塔可夫斯基不清楚,他为自己找了一处掩体,躲在后头一面等待追兵的上前,一面向着记忆深处挖掘。

或许是害怕的味道。

他如此想到。

这个一米八的男人背靠在一块大石头旁,原先身上的军绿色衣物早已被雪花盖满。随着这些白色附着物在身上持续的时间越长,体温便越发努力的将它们融化。

最终变成了水,渗透进衣服里。

一阵寒风吹来,似乎连着衣服都被一起冻的像一块打着霜的寒铁。

四面的战友们都已经隐藏起来,一眼望去,似乎除开塔可夫斯基外这里就没有别人了。

凄神寒骨。

感觉被整个世界放弃了似的。

塔可夫斯基并不喜欢这种感受,他不喜欢抛弃别人,更不喜欢被人抛弃。

两眼向着自己一行撤退的方向去看,林子里面空空荡荡,对方看上去并没有追赶过来。

但这只是感觉。

一道错误的感觉。

从被埋伏时的遭遇来看,对方应该是先行抓住了那两个小孩。通过逼问知晓了情况,可是对方怎么会如此笃定自己一行人会回来搜寻呢?

万一己方撤退,那他们不是要白白的再等上一夜?

天上夜星闪烁,一团星床像是眼眸一样向下散射目光,月亮早就消失不见,落下地面的唯有点点来自数百亿公里外的寒光。

“吱嘎!”

有脚步声,那声音距离不远,正是从络腮胡萨维奇离开的那个方向传递而来。

什么情况?

难道那一队埋伏者已经截住萨维奇从反方向朝着自己这边包围过来了吗?

塔可夫斯基蹲下举枪,视线通过枪械的山门成一条直线传射而去。

而在他视野里头出现的是一道模糊的身影。

身高和道旁的小树差不多,衣服一袭工装打扮,头发稍短。

“索菲亚?”

塔可夫斯基呆愣的将枪口移开,深怕因为枪械走火而将子弹射向自己的妹妹。

不对,她不可能是索菲亚。

揉了揉眼睛,视线逐渐由模糊再次转向清晰。

这次他看明白了。

来的是米小脂,那个和他失联妹妹有些许相似的东方女人。

她来这里干什么?

抱着这样的想法,塔可夫斯基弓腰快速离开掩体,向着对方而去。

而对方也看见了他,向下扑倒在地面上。

一面隐蔽,一面候着塔可夫斯基的到来。

“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将对方拉进一道微微倾斜的反斜坡山沟里,口中呼出的热情里面满是疑惑与忧心。

眼前这个女性实在是让他不能理解,先前去搜寻孤星也是,现在偷跑过来也是。

为什么?

为什么你听到枪声不跑?

为什么你不顾自己的安全?

难道你认为我能保护好你吗?

昔日阳光下索菲亚妹妹的那一张面容再一次浮现眼前,那浮光掠影的匆匆一面里满是充盈着活力的一抹春水,叫塔可夫斯基不敢直视。

他什么都保护不了。

他只是凡人。

但与忧心的塔可夫斯基不同,米小脂则冷静的多。

“我和蕾米姐一齐过来的,听到枪声后我叫她回去报信,而我过来看看有什么情况。”

情况?

还能有什么情况?

看着眼前这少女模样的女性,塔可夫斯基的瞳孔微微回缩,他半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没能张的出来。

为什么你敢过来?

他想问。

但米小脂没有看他,她目不转睛的斜望向天空,在寒夜深处,似乎有什么大兽在嚎叫。

“听我的。”塔可夫斯基抓紧了她的手,像是揉紧了一团软玉,“你赶紧走,这里不需要你帮忙。”

小脂却回答到:“走不了。”

紧随着米小脂话语的结束,一阵遥远地旋翼声飞快的向众人的方向靠近。

二人赶忙趴下身子埋头隐蔽,不过一分钟的时间,一架还铭刻着红星的直升机已然悬停在他们的头顶。

空气被急速旋转的机翼打散,树梢暂停的雪花也为四散的乱流吹落。

这架由钢铁浇灌而成的庞然大物,有如雄狮俯瞰领地一样带着轻蔑眼神在夜空里咆哮。

没有人胆敢挑战这位被换做雌鹿的夜空之王。

尤其是这位众王之王的腰间还挂着四十八发枕戈待旦的S-8大型火箭弹时。

雪绒叩首,松木跪承,在轰鸣着的螺旋桨声中数不尽的雪花被乱流的空气击打在地面上。

哗啦啦,激起一层云雾。

而在彻底被雪花掩埋前的最后一秒,米小脂逆着四散而逃的乱流抬眼向上看去。

在直升机的舱门处站着一个马脸男人,他沉着脸,肩上还有一枚印刻着红隼的臂章。

而直升机上的男人也在向下打量。

但林海雪原的,除开茫茫的一大片白色外他再看不见什么东西。

“雅科夫队长!”在前头兼职通信的驾驶员回头来看他,“总队他们说发现对方派出去通风报信的人了。”

“是吗?”

红隼二队的雅科夫点点头,将视线从茫茫雪域里收了回来。

“出发,向总部会和。”

随着一声令下,悬停的雌鹿再一次摇摇晃晃地动起来。在这位巨兽的沉重嘶吼中,夜空的帷幕似乎被撕开一道剧烈的伤口。

又过了三分钟,众人才敢从各自的掩体里挣扎出来。

米小脂和塔可夫斯基都是从一个山沟里爬起,那直升机旋桨震落的雪团近乎将他们二人掩埋。

但直升机离开并非代表着安全。

借助着丝忒非凡的夜视能力,在黝黑的林海里,米小脂可以看见在塔可夫斯基等人先前架枪的方向有一队士兵正在向他们靠近。

“有人来了。”她赶忙向着塔可夫斯基提醒到。

塔可夫斯基吃惊地点了点头,随后马上招呼众人继续隐蔽。

米小脂滑回那一道反斜坡,将视线望身前蓄势待发的塔可夫斯基。

他脸庞有些方正,长期未处理的胡须夹带着雪绒一起出现在其脸上,瞳孔漂亮,额头平整。

他刚才在透过我的眼睛看谁?

米小脂猜不透。

而在下一秒,子弹射出枪膛的火焰点亮了眼前这个男人眼眸里的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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