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临近黄昏，难以辨别来者的真实身份。

从山底下到这儿，路程足有四五公里。山底下附近也没有居民点。虽说林区这边会给一些工作人员、山民配备钥匙（可可就是按照“林学研究人员”的身份，加亲戚托关系搞到的钥匙），但来者大多也是驱车而来。何况现在外面到处是危险，谁敢这么大摇大摆到处晃悠？

凌夜辰近来似乎总是观察着静澜的举动，不知道是不是上午静澜要求的“跟着我，我跑你就跑”依然在起作用。自然，顺着静澜的目光，凌夜辰也发现了可疑的来客。

屋内几人几乎同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直丧尸。这种共识甚至没有言语确认的必要。

那个人形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此时静澜已经怀疑人形的丧尸身份。而让他进一步确认来者其实是人类的，是来者接下来的举动。他好像抬头看了看，随即停住了脚步。

静澜一下子知道了他看见了什么。

四个人停在楼下的汽车。

“这是个人。”静澜率先开口，而有点出乎意料，一旁小辣米压着声音幽幽道：“还有枪。”

“你看见了？”静澜紧张起来。

“他背在背上，你看不见。但腰带上挂了个皮盒，那是装子弹的。”小辣米稍一眯眼，声音陡升：“小心，他现在把枪端起来了。”

确实，随着男子走近，几人已经看清，这是一个端着猎枪的中年男子。

“下一楼。”静澜打个手势，几人从楼梯下到一楼去。

二楼四下是落地窗，即使居高临下，一旦发生枪战几个人只会变成活靶子。

几人躲在一楼墙壁下，凌夜辰一动不敢动，但沉默也会加剧恐惧，于是压着声音，蹭了蹭一旁的静澜，“学长，我们就这样躲着，应该没事儿吧？”

静澜简单观察一下一楼，摇摇头道：“这里四面都是窗户，他要想开枪杀我们，到处都是角度。不开门也没用，窗玻璃又不是防弹玻璃。”

很快，那男人走到了离观测站门口七八米的距离，开口喊了声：“里面的师傅，开个门，我进来过个夜。”

屋内几人对视几眼，静澜凑到凌夜辰耳边低语：“你去开门，不要露出身子，然后让他把枪放地上。”

“为什么要我开门啊……”凌夜辰不解道。

“我腾出手来准备飞刀，这个距离丢飞刀可以比他抬枪还快。”

不过事情并没有向更坏方向发展，那个男人主动放下了枪。

“那你开门吧。”静澜语气松下来。

男人姓冯，五十多岁，在山下路边开加水站、修车站的小餐厅。猎枪是父辈私藏的，雄鹰牌双管，打独头弹。

男人也有115观测站的钥匙。因为他被林区的人委托了修理林区巡逻车，有时要外出工作，就给了林区中观测站的钥匙。

这次上山来，就是打野猪来的。

一听到野猪，静澜心里也释然了些，看来之前树林里听见的异响八九成就是这皮糙肉厚的玩意儿。

“你们不是开饭店的吗，这么快东西就不够吃了？”凌夜辰问老冯。

“不凑巧，打算过几天置备年货。东西就不多了。倒是还有一锅鸡汤——给我老婆儿子吃。”

“那这么急着出来打猎？”静澜问。

“沿着路下面的一个村子，现在全是疯子，我进不去。我打点猎，顺便来观测站取点物资，拿回去，然后要把屋子整个封闭起来，一家人挨个半个月再说。”

“半个月后怎么办呢？”

老冯露出不解的神色：“半个月后怎么办？半个月过去，那些疯子不就饿死了吗？”

静澜心中一凛，随即反应过来老冯的想法。是啊，自己怎么没想过这个问题？凭什么认为丧尸可以无限生存下去？

显然，这种先入为主的认知受到各种丧尸作品很大的影响。

丧尸作品里描绘丧尸以吃人肉来维持生存。

这其实存在一个漏洞。如果能吃的活人很多，活人早就以众击寡消灭丧尸了。

而如果大量活人都变成丧尸，丧尸岂不没人可吃。

再退一步，倘若丧尸还能吃丧尸，那更好，天生自带魅惑菇，你啃我来我啃你，生化危机甜蜜蜜，人类直接看丧尸们相互咬来要去就行了。

反而是这个大概没看过丧尸生存电视剧的老冯，凭着极其朴素的生物学知识——不吃饭会饿死，推断出了丧尸危机很可能不持久的结论。

静澜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两个伙伴也表示很有道理，凌夜辰也有点讶异自己没有早点去想这个问题，“对哦，我们此前潜意识里觉得现在的情况是《行尸走肉》里那种，丧尸一直死不掉，其实这直接违背能量守恒了吧。”

“那我们可以就在观测站等半个月吗？”路易思有点虚弱地问道。

老冯是个细心的人，马上意识到这可能关系到115观测站物资的分配问题。

“你们可以去我家躲着嘛，我家房子挺大的。”他指了指山下的方向。

“山上蚊子多，别看这几天还算晴，过几天弄不好就全醒了。”

“那样倒也好。”静澜说着看向路易思。

同时他也继续对自己提出疑问，你究竟为什么那么想下山？

如果丧尸在两个星期内都会饿死，就躲在观测站里本不失为一个好策略。

路易思轻轻叹一口气。

“算了。你们说了算。”

老冯的车停在了山下，然后上山找野猪。所以他原本打算在观测站过夜。现在好了，几个人把物资搬上静澜的车，开到山下，老王再上自己的车，带路到了自家的店铺。

这家店铺距离115站大概15公里，是这一带常见的路边服务点，可以给大车加水，还修了个水泥深槽，可以简单检查车辆问题。还供食宿。大车司机也需要休息，不然稍一疏忽把个视觉盲区的鬼火少年降维了，几十万块就没了。

老冯一家两个儿子，比小辣米还小一点——不知道为什么五十多了儿子还那么小。妻子是个皮肤有点黑的妇女，看起来老实本分——属于那种一辈子都没离开本地的女性。

老冯家也开私家旅店，所以多出几张床铺，我们的主角团四人倒不愁睡觉的地儿——本该如此。但路易思和小辣米各选了一张床后，只剩下一张床了。

“我陪小辣米睡吧。”静澜说。无论如何路易思是女生，应该独占一张床。毕竟昨晚她还一个人睡沙发。

“我……我不惯和别人一起睡觉。”小辣米有点不好意思道。

那就只能……

作为质朴的本地人，老冯一家一起和静澜几人享用了不咸不淡，味道好极了的鸡汤，随后聊开来——不知道谁开的头，话题扯到了静澜被困在学校里的表妹身上。

嘴里的鸡肉还没咽下去的老冯大声大气道：“那肯定要救啊？为哪样不救呢？”

然后好像是想起了静澜几人缺武器，就指着墙角里的雄鹰双管猎枪道：“这个借你们用也可以，还有十几个独弹。你们会用啵？不会我可以教你们。”

大概是想了想觉得一把枪进城也还是危险，老冯又一拍脑袋，“我还有好东西，吃完饭带你去看。”

妻子问：“什么好东西？你平时怎么偷偷摸摸做事。”

“一把好刀子啦。”

静澜心想，一把刀子能顶什么用。

饭后，老冯带他去自家柴火棚，从地下掏出个小木箱子，打开来，里面码着五个木柄手榴弹。

“我内个骚刚。”静澜说。

“都是私藏的好东西，事情过后不要跟别人说是我给的！”老冯压着声音，看来他老婆都不知道他有这种收藏爱好。

这种手榴弹，就是特殊年代过度生产的产物。据说当年按照每人都要有几个的配额，生产的几百亿个手榴弹，至今没有完全销毁。

前些年还发生过事故。有小学生野外玩耍就捡到过这种手榴弹，带去教室玩结果炸了。

“这玩意能派上用场就好，我也是积德了。”老冯拍拍胸脯，“说好了啊，你要是真男人就去救你家妹子。”

静澜有点好奇道：“那师傅你的其他亲人呢？”

老冯磕了磕烟斗，“冇问。我命不好。命不好的人要么亲戚就少，要么亲戚太多。我家老妈，前些年肺炎嘛，家里憋着憋不住，就喝药走了。”

静澜不好再问。农村人口的自杀是个大问题。但现在已经没必要去讨论了。

“反正小静你记着，除了亲人，还有你老婆，其他人都不能信任。人变坏是一下子的事。”

静澜皱了皱眉。他不知道老冯说这话时有没有考虑静澜并不是他的亲人或老婆。

吃完饭，一家人和静澜和凌夜辰还打了两桌麻将，天色全黑，到了晚上十点，便准备上床睡觉。

静澜又刷了刷手机，发现很大媒体平台都没了动静。

不过各新闻平台大多置顶了一条新闻：

“国家已成立特别灾难应对局”

“灾难”这种词，官方使用不多啊。一般都说“灾害”。

静澜正想着要不要试着给可可发薇信，一声巨大的轰鸣从远处炸响，像是什么机械剧烈碰撞发出的声音。

屋里的人被吓了一跳，老冯赶紧凑到前厅窗户那往外看。

“好像有个货车翻了。”他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屋里的人，又问：“要不要去救？”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而且静澜马上察觉，从货车翻覆的位置那里，好像还有种特殊的嘈杂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