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怜和李愚看着饼头人跟空气说话,说完话,它伸出手,像是拍了拍某人的肩。

一切尽在不言中。

于是饼头人和它的空气朋友离开了。

今晚月亮很好,虽然是红色的,但还是很适合喝酒。

所以它们俩要去喝酒。

江怜和李愚显然不打算喝酒。

月光下,这对身穿婚服的“神仙眷侣”我瞅瞅你,你瞅瞅我。

最后,江怜开口了:

“你先说?”

李愚随即点头:

“行,那我先说——你觉得,刚刚饼头人嘴里的‘新娘不对劲’是我们认为的那种不对劲吗?”

江怜当然懂他意思。

那种不对劲是哪种不对劲?

答案是超自然层面的不对劲,和神啊,鬼啊,妖怪啊邪祟啊有关系的不对劲。

所以江怜问:

“你怀疑有问题的是新娘?你觉得徐晨阳才是受害者?”

李愚没给出确切的回答,显然他也只是在猜测:

“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

“嗯……”江怜倒是赞同他的猜测,“确实,刚刚听到饼头人那么说的时候,我也有同样的想法,不过……”

她声音稍有停顿,李愚就接上了她的话:

“不过,前提是新娘的不对劲和我们想到的不对劲是一回事。”

他说着下意识把手伸进裤兜里,抓住了糖罐,想手动给大脑一键超频。

可糖罐却意外轻盈,摇晃起来也没有任何声响。

李愚这才想起来,糖罐里的储备早已在之前的思考中告罄。

那他缺的糖分这块谁给他补呢?

显然,他身旁的红衣厉鬼小姐身上不太可能有糖分储备,于是他只好把手从裤兜里重新抽了出来,略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胸前的那朵大红花,就像烟瘾上来了却意外发觉烟盒空了的老烟民。

可惜的是江怜没注意到这点细节,

不然她说不定会凑到李愚面前,一脸坏笑地对李愚说她以前听说过美少女的口水都是甜的哦,要不你整点试试?

江怜在思考。

思考了会儿之后,她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想明白。

于是她索性放弃了思考,叹口气,对李愚说:

“那位未婚妻应该还在阳间?想知道她究竟是哪儿不对劲,等咱们俩离开这个黄粱梦之后去调查调查不得了?”

李愚想了想,点头:

“好。”

他指了个方向出来:

“刚刚饼头人是从那边走的,咱们跟着它,说不定就能找到出口。”

“那就走?”

“走。”

于是两人沿着饼头人的足迹出发了。

穿过空无一人,寂寥无声的老式小区,走出小区正门,外面的路上街上依旧空无一人,只有污浊冰冷的月光从头顶坠下,把整个世界染成暗红。

李愚和江怜走在这样的一片世界里,似乎都不打算说话。

李愚在想事,想待会儿能出去该做什么,不能出去又该怎么办。

据他所知,黄粱梦——或者说小阴间,可从来都不是想进就能进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要是出不去的话,老头究竟能不能算出来我不小心掉进了小阴间?

他正想着,却忽然感觉到他的上衣下摆被人扯住了。

“?”

李愚便转过头,看向江怜。

果然是她。

是江怜扯住了他的上衣下摆。

明明她之前还挺镇定的,既神气又嚣张,现在却害怕得颔首低眉,一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样,一声不吭拽住他的衣角,眼神乱飘,看看路灯看看井盖看看行道树,就是不敢看他。

还挺可爱。

虽然李愚对这姑娘一点兴趣也没有——至少,在男女关系这块上没兴趣。

他觉得是时候把这一点说清楚了。

不然,他怕会发生什么误会。

于是他咳咳咳清了清嗓子。

说实话,可能是因为从来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他现在还怪尴尬的。

就算尴尬,有的话该说还是得说!

趁着江怜被他清嗓子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他拽住了自己的上衣,想把那截衣角从江怜手里给拽回来。

可李愚失败了。

娘希匹,好大的劲儿!

他拽不动。

他还是低估了江怜的力气——倒也是,能一脚踹爆防盗门的剽悍姑娘,确实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李愚只好任由江怜继续扯着他的衣角。

这时候,江怜向他投来了目光。

很短暂,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所以一眼之后,她就重新挪开了视线。

“你……”李愚听到她问,声音又轻又软,“你不愿意我牵着?”

声音正中他xp。

李愚张开嘴,无声地吸了口夜风。

嘶——

然后,他果断点头,像被母老虎盯上的书生:

“嗯,男女授受不亲。”

“……”

江怜沉默了会儿。

像是被逗乐了,却又莫名有点幽怨有点委屈,李愚听到她小声说:

“都什么年代,怎么还有人相信男女授受不亲的,难道李哥你是刚从哪座坟里被人刨出来的?”

李愚心想我可不抽传统香烟,也不抽电子的,男女授受不亲只是借口,既然你不愿意听借口,那我只好说实话。

于是,他转过头,看着江怜,叹了口气,很平淡地对她说:

“我有喜欢的人了,江怜小姐,所以能麻烦你跟我保持一定距离吗?”

然后他就看到江怜差点蹦起来。

所幸江怜最后还是没蹦起来。

不过她还是被吓了一跳,刚刚捏住李愚衣角的那只手也像碰到了烙铁。“啊”一声,她连忙松开手,往边上连蹦带跳挪了两步,然后陷入沉默。

血月下的街道重新安静下来。

他们依旧往前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五六分钟?也可能是十几分钟——总之,李愚终于听到身旁的红衣厉鬼小姐开口了。

“你怎么不早说!”

她的语气羞恼,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尴尬。

李愚猜到了她可能会这么说,也就没多大反应,只是平静地回了一句:

“之前没必要。”

“……”红衣厉鬼小姐一噎,竟说不出话来。

确实嗷,有什么必要呢,毕竟牢驴又不是钓鱼佬,她……网上的那个她也不是大鱼啊,况且那段经历更不光彩,牢驴干嘛要牵着她在村里兜圈,逢人便喊“你怎么知道我网恋被骗”?

于是她只好闷闷地“哦”了一声。

可她又很好奇在牢驴眼里她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心痒痒,忍不住。

没办法,过了会儿,她只好声音飘忽地假装随口问道:

“你……跟她感情很好?”

牢驴的声音倒依旧淡定:

“还可以。”

“!”

江怜下意识挑起眉,心说还可以?只是还可以?

她不能接受!

这就跟你觉得你和好哥们情同手足情比金坚情……此情必定天长地久,结果有天你偶然听到有人跟好哥们说话,不知为何他们谈起了你俩的关系,好哥们只淡淡说了句:

普通朋友。

江怜越想越生气。

他们俩是苦艾酒和生产队队长。

是酒和驴。

酒好!驴坏!

她想骂人。

可到最后,从她红唇间吐出的话也只有一个干巴巴的“哦”字。

普通朋友?

那就普通朋友!

可普通朋友……可牢驴真会因为一个普通朋友而主动要跟现在的她保持距离吗?

鬼使神差的,江怜想到了这件事。

她忽然不生气了。

哈哈,饶你奸似鬼,满嘴跑火车,还不是要被酒神轻松看穿?

她想着,眼睛悄悄弯成月牙。

于是她明知故问:

“不对吧?光是还可以,能让你主动要我这样的美少女跟你保持距离?”

推理,然后她得出结论:

“你一定很喜欢她对吧?”

李愚听完她的话沉默了会儿。

不知为何,他的沉默让江怜有点不安。

嗦话啊!牢驴你怎么不嗦话!

牢驴似乎听见了她的心声,于是如她所愿,牢驴张嘴说话了:

“以前很喜欢。”

“……”

江怜眨眨眼,像瘪掉的气球一样气都泄完了,心想要不牢驴你还是别说话了。

她不想牢驴说话,牢驴却偏偏要继续说话,语气挺风轻云淡:

“网恋是这样的嘛,隔着互联网,谁知道那头是男是女,是什么牛鬼蛇神呢。”

他甚至还能笑出来,略微带点自嘲:

“我的问题吧,没认出来她其实是男的,没办法,眼瞎了那确实只能认栽,所以……”

他顿了顿,忽然抬起头看天,看头顶血红色的月亮:

“以前很喜欢。”

以前很喜欢,那就说明现在不喜欢咯?

很合理。

网恋被骗,喜欢转变成愤怒,这当然是非常合理的事,换江怜来了江怜恐怕也会这样,可……

可为什么……

江怜咬住了嘴唇,魂不守舍地嗯啊一声,权当是回应了牢驴。

她在想,以前除了牢驴以外,还有没有人喜欢她了呢?

没有了。

一个都没有了。

她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尤其是大学毕业之后,熟悉的人全都四散到了天涯,一年里也就过年能聚一块吃顿饭,喝点酒,但友情像花花草草,不偶尔施肥浇水就只能渐渐凋零。

于是逐渐客气,于是逐渐生疏。

于是形同陌路。

所以,她这是亲手……亲手把唯一一个喜欢她的人给……

推开了?

妈耶。

江怜脑子里忽然有点乱,嘴唇嗫嚅着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到最后也不知道是她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她居然结结巴巴说:

“真、真爱岂是如此不便之物!不、不就是性别嘛!小问题!别怕啊勇敢的少年快、快去创造奇迹……”

妈的我到底在说啥?

江怜不知所措。

这时候,她忽然听见牢驴说:

“我们好像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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