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那个应该就是了……伯斯汀，伯斯汀？”
雷格的目光从远方一个白色的半球体上慢慢收回，回头看向伯斯汀的方向。
伯斯汀的手放在上方，护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解除，体温也迅速地开始流失。
他似乎沉浸在了幻境之中，口中不断念叨着莫名其妙的词语，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东西。
——统一、管理、集中、和谐。
伯斯汀的嘴巴颤抖着。
“是这些雪的作用吧。”
雷格的眸子在周围看了一眼，然后将体内的魔力大范围地释放而出。
围绕在伯斯汀周围的黑影一下子便被雷格给抹杀殆尽，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伯斯汀的眼中也重新恢复了神采，似乎有些恍然。
就这点程度，说什么守护人类。真是可笑。
“小心点，这里的雪掺杂着魔力，会影响神智和情绪。”
“啊，啊，嗯。”
这样子回应着的伯斯汀，却让人感到有些异质。
雷格眨了一下眼睛，将之当作是从幻境中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的后遗症，然后转身指向了前方。
“是那个了吧。”
伯斯汀顺着雷格的手，向前看去。
面前那个落满了雪的晶莹半球体，正突兀地盖在那里，兴许是结界。
随着接近，亡灵的低语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密集。
雷格揉了揉眉心，注意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异常——明明没有直接接触过那些雪，现在却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到负面的情绪。
低落、疲倦、迷惘。
因为有些在意伯斯汀的缘故，所以雷格回头看了看他。没想到伯斯汀现在却一副精神百倍的样子，眼中闪过狂热般的坚定和信仰。
嘛，本来就是神职者，或许那些所谓的神帮了他一把吧。
风中不断地传来复数的对话声，雷格也终于能够看清楚那些虚影的样子——银白盔甲，气息强大，且拥有着高阶的灵智。
“是哪里的王族么……？我可不知道魔族境内有这样的存在。”
“这是……千百年前的存在吧。我从文献中有看到过类似的画像。”
不愧是伯斯汀，知道的比自己多多了。
雷格追问道：
“数百年前？你有头绪？”
“啊……或许吧。或许是远古的遗迹么？还是别的什么。据说以前曾有过霜雪白虎所创立的国度。”
伯斯汀也无法确定。
两个站在纯白结界的边界观察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异状。雷格率先一步踏入其中，而伯斯汀紧随其后。
亡灵的低语在一瞬之间消失，随后便是短暂的安静。
正当雷格和伯斯汀为了难得的安静而松了一口气时，那些纷乱的交谈声却再一次地出现，如同闹市的噪音般此起彼伏地出现在脑海之中。
直到此时，雷格才意识到，那些声音从来都不是随风飘荡的，而是直接出现在脑海之中的。
……
“草乙哥哥……父王是什么样子的人？”
“啊……是啊，格尼薇儿陛下总是带领着我们前进，她的智慧与公正如同明月般指引身处夜路的我们前行。也是她，解决了魔物的争端，被推举为第一任【魔王】。”
“但是格尼薇儿陛下也是很温柔的人。她不仅愿意接纳所有种族的存在，还愿意为他们提供庇护。孤僻的加文也好，笨拙的伊芙也好，懦弱的我也好……她以她的方式爱着所有人。”
“我也能成为像父王一样的人吗？”
“当然了，少主，请不必担心前路，所有的霜雪骑士，都会成为王的利剑与盾，直到最后一刻。”
……
在更之后，雷格在其中，听见了战争的声音，听见了离别的哭喊，听见了死亡的哀嚎，听见了施虐者的狂笑。
霜雪王国在人类联军的铁骑之下毁灭，号称壁垒的城堡也被攻陷毁灭。
银白的骑士一个接一个地陨灭，最后的坟墓，便是所有理想的归宿。
“雷格。”
雷格猛地抬起了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可那并不是伯斯汀，而是一个陌生的小老头。
“何人，报上名来——你便是这场暴雪的源头？”
“并非如此，我名亚弗戈蒙，与你所处之地无关，是专门为了你而来。”
面前的老者摸着胡子，完全无法锁定他的气息。
雷格眯了眯眼睛。
“为我而来？”
“没错……我需要你的力量。作为交换，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我没有愿望。”
雷格冷硬地拒绝了自称是亚弗戈蒙的老者的提议。
他的手向腰侧摸去，准备拔出圣剑。但亚弗戈蒙却提早一步后退和摆手。
“慢着，冷静点，我可没有更多的魔力来找你了。你会对我的提议感兴趣的，毕竟我可以操纵时间与空间。”
“哦？”
雷格的手果然停在了半空之中，似乎对亚弗戈蒙的话起了反应。
亚弗戈蒙松了口气地点了点头。
“刚才那些东西，你都看见了吧。”
对于亚弗戈蒙所说的东西，雷格马上反应了过来。
“你是说刚才那些幻觉？”
“并非是幻觉，而是即将变得真实存在的东西——霜雪氏族的少主，也是与我契约，穿越到现在的存在。这些都是她的记忆罢了。”
“给我看这些东西想做什么？”
雷格还是没有搞清楚亚弗戈蒙的意图。
“是给她看的，而不是给你们……将她搬运到此处，总要有前因后果才行，而你们则是碰巧进入了此处。”
“她？”
“霜雪氏族的遗孤。”
将【感知】放开而去，果然能在深处找到生命的气息……似乎还在沉睡之中，所以对于雷格的窥探，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亚弗戈蒙如同透明人一般，若不是主动出现在雷格的面前，雷格根本无法感知到他的存在。
“所有人都需要过往，过往组成了一个人的全部。这个世界的故事现在还处于描绘的阶段，等到【长生者】进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到来，你们才算是真正地拥有了灵魂。”
“灵魂？你也信仰神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雷格嗤笑着顶了一句，回头却发现感受不到伯斯汀的气息。
想来也是面前这个老者的手段。
亚弗戈蒙对于雷格的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你又怎么知道，我到底是在和现在的你说话，还是在和你的回忆说话？又或者说，你的回忆根本就是我所创造出来的？”
亚弗戈蒙一抬手，周围的黑影便全部消失，连同噪音也一起平息了下来。
完全注意不到魔力的气息，或者说，根本注意不到他出手的瞬间。
如果交手的话，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取胜。
雷格看着亚弗戈蒙的脖子，死鱼眼微微移动。
“帮我杀个人，等到那一天到来，我就会帮你彻彻底底地抹除掉自身的存在。”
亚弗戈蒙看着雷格的眼睛，雷格也看着亚弗戈蒙的眼睛。
“这可不是什么好交易。”
“并不是这样吧。我知道的。”
听了亚弗戈蒙的话，雷格慢慢收起了拔剑的架势，严肃神情。
“那我便说完吧。”
亚弗戈蒙的眼睛里明明没有任何光亮，却能让被看着的人感到不寒而栗。
“你已经自我厌恶到，必须将自己所有的存在都完全抹除掉才会安心，对吧。”
“继续说。”
“封印我的四把钥匙，在四个不同的迷宫之中。找到它们，杀了【菲尔鞠·布加琳】。”
亚弗戈蒙停顿了一下，将后半句也完完整整地告诉了雷格。雷格那双黑眼圈沉重的死鱼眼里，也总算是有了一些活力的样子。
“到了那个时候，世界上便再也不会有【雷格】这个存在，任何的时间点，都不会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