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男生挤在钢丝床上睡，夹中间的小孩哥好像嫌太热，几次踢开被子。所谓“娇儿恶卧踏里裂”是也。

路易思一个人睡沙发，不知道为什么淑女在世界末日时期是这样的待遇。

一晚上，她至少从沙发上滚下来三次，头撞地的声音屡次吵醒床上的人。

不过当睡在外面的凌夜辰睡眼惺忪抬起头来，“你还好吗？”路易思早就窜回沙发上一声不吭了。

约莫天际线都泛白了，房间里才安静下来，几个人终于不约而同地正式入梦——因为明晃晃的太阳带来了安全感吗？

或许并非如此。静澜一个劲儿做梦。做完一个梦后，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问：“要不要再做一个梦？”就这样，一个梦接着一个梦做，到最后几乎进入了清明梦状态——意识清醒着做梦，梦见自己和可可在射箭打靶，自己一直打不中靶心。

于是气急败坏道：“再给我10支箭！这次我换蒙古式开弓法！看我矢贯坚石，劲冠三军‌！”

可可突然拉开弓转过身对准了自己的表哥，凶神恶煞地低吼：“你TM做梦吧？！”

静澜突然一惊，“操，真的在做梦。”话音未落，表妹一箭射了过来，自己唰地苏醒过来。

这下清醒过来了，想睡回笼觉都没门了。

拿起手机一看，上午10点了。

从床上起来，在窗台上看了一会儿森林景色。白天的森林多了点鸟叫，一只小鸟在附近树林里发出“哥多~哥多~”的奇妙叫声，这是蓝喉拟啄木鸟，有着非常漂亮的彩色羽毛——如果在雨林的旅行中看到，或许能让心情好上很久。

阳光下的森林青翠而平和，一切似乎都在正轨上，世界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打开手机，许多社交平台已经无法登陆。倒是某二次元视频网还在正常运行——审核可能已经变成丧尸了，各种平时根本不可能出现的血腥画面在主页上不断刷新。

不久，网站公司董事长还亲自发了条露脸视频，这个猥琐的中年男子好像刚刚哭了一场，说话含混不清，好像是说他哪个亲人也过世了。

不过下面推荐里出现一条：《马克斯·不鲁克斯先生12日最新视频：丧尸世界生存要点》吸引了静澜。

静澜认识这个人。马克斯·不鲁克斯，世界最著名的末日生存学家，电影《丧尸世界大战》编剧。静澜心里感叹：这家伙居然真的等到了世界需要的一天。

可惜视频才播放了几秒就卡住了，网络中断。静澜只好放下手机，去一楼给大家准备早午餐。

原本想煮方便面，但这需要消耗燃料和水。珍贵资源最后保留下来。于是只拆了几包压缩饼干。

几个人咔吃咔吃嚼完饼干，路易思第一个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虽然现在几个人普遍话少，但静澜还是觉察到路易思的情绪变化最大。

她从手机上又得知了什么吗？

“到附近侦查一下怎么样？”静澜走到床边，拉开窗帘一角——这次可没有丧尸等着他。

“就留在这里不好吗？”路易思有些百无聊赖地玩弄着饼干包装纸，好像在试着把塑料纸折成纸飞机，但难以折叠的塑料纸很快复原。

“东西迟早会吃完。采些野菜吧，可以减缓食物消耗速度。”

“大家一起行动吗？”

“小辣米可能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静澜说着看了一眼坐在楼梯下的小辣米。这个少年显然不可能在短期内从心理创伤中走出来。

“我们去两个人，留下一个陪小辣米。”

“那我跟你去。”凌夜辰举了一下手，这才意识到这是学校里养成的习惯，有点不好意思地缩手回去。

两人出了观测站，沿着上山的水泥路走。

“注意观察身后。”走在前面的静澜边走边传授着户外组队的要点，“队伍最后一人一般是副队，要负责殿后，观察后方情况——当然不可能随时扭头看后面，主要是借助转弯之类的角度，下意识地注意周围情况。”

“嗯。”

在路边，静澜很快发现了一种带刺的灌木。

“刺五加。益气补虚的草药。但我们这里当野菜吃，产量挺大，就是比较苦，而且吃的时候小心不要戳破嘴皮。”

“嗯。”

因为手里有锋利的战术刀，也没折腾太久，两人收获了一大捧绿油油的刺五加。

“先就这样吧。中午我们煮刺五加吃，下午挨晚点我们再出来一次，试着找点水源。”

一直只会“嗯”的凌夜辰小跑两步上前，跟在静澜身边，“那个，学长，我感觉一觉醒来，自己状态不太对劲了。”

静澜停住脚步，“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我有点怀疑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丧尸长什么样子，甚至有点怀疑昨晚的记忆到底真不真实。但我现在反而比昨天更害怕外面的世界了，现在周围一片安宁，还有小鸟唱歌，但我反而觉得一切都那样诡异，这些绿油油的树木、灌木，我都觉得像什么有毒生物的花纹，看着就难受……”

静澜没有说什么。看来昨晚路易思的判断是正确的。昨天晚上一行人多少对突发事件还有些“麻木”，而睡一觉醒来，心中的“熔断”机制失效了，只剩下真实的记忆，一切反而更加恐怖。

“我们先回去吧。”

凌夜辰赶紧跟上，“那可可呢？我们真的不去救她吗？”

“怎么救？我们现在一只丧尸都处理不了。”

“但如果军警一直没法救援，可可会困死再楼上——”

“那我们同样救不了——”

“那我们也会困死在树林里！”凌夜辰少见的加大嗓音喊道，随即又有些后怕地低下头。

静澜继续向前走，头也不回，“森林里可以吃的东西很多。这么几个山头，养活四个人还是够的。”

“学长这明明就是胡说八道吧？就算这样，天天吃蜘蛛，吃蜻蜓……过这种日子还不如去死。”

静澜又站住了，环顾四周，指了指一颗柏树，“看见了吗，那棵树上就有个花蜘蛛，我现在就拿来吃给你看。”

没等静澜动身，凌夜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走到他面前，直直看着他。

“你想去救可可对吧？”

“……”

“我一提她，你就激动。换别人还好，你这种长时间像冰山美人一样的家伙，心思一激动太明显了。”

“神他妈冰山美人。”

“其实我也不想放任可可姐困在学校里，但是……”

“但是我们什么也做不到，别瞎想了，赶紧回去煮汤去——”

正说着，静澜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虽然网络不好，但电话能打，可可正好打了个电话过来。

”为什么总是一提到她她就打电话。”静澜冷冷地吐槽。

“心灵感应吧，听到你说不去救她，很生气。”

接起电话，可可还是很有活力地打了招呼，询问了几个人的状况。听说静澜和凌夜辰正在采野菜，赶忙一连串叮嘱连珠炮一样开始。

“打住打住！这些不用你提醒。”

“所以你们确定下来了？暂时在115站生活下来？”

静澜看了一眼凌夜辰。

“我直说吧，夜辰也想去救你。”

“哦呵？有点意外，”表妹发出坏坏的轻笑，“我没想到他那么在乎我。”

回想起昨晚路易思说凌夜辰喜欢可可，静澜突然有了个坏主意。

“他还说有事情很想跟你说呢。本来现在我们该见面了，结果闹出生化危机来。但他好像忍不住了，来，我现在就把电话给他。”

说着，静澜把手机交给了一旁脸色大变的凌夜辰。

给出手机，静澜突然觉得这出恶作剧实在没什么意思。

以凌夜辰的性格，最终必然以“啊哈哈哈全是你那坏得冒油的表哥恶作剧！”告终。

或者就是强行起一些别的话题，比如“可可姐！你是不是和路易思百合了？哇，我是百合豚诶，超嗑这个的……”

其实这个预判本没有错。

凌夜辰已经话到嘴边——准备指控静澜的无聊恶作剧。

电话里却突然传来了少女有点冰凉，有点揶揄，好像还有点可怕的洞见力的嗓音——

“想表白吗？”

继续否认是很容易的。但被怔住的凌夜辰迟疑了两秒，随即突然觉得，这种迟疑或许已经彻底暴露了自己的愿望。

同时，一种环绕整个世界的不安感，加剧了他为所欲为的冲动。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吧。

“可可，我喜欢你。”

这回轮到静澜目瞪口呆了。明明恶作剧达到了最佳效果，佳得不得了，但他一瞬间却怀疑凌夜辰是不是发烧了。

电话那头，少女发出了两声铃铛般的笑声，但不是那么愉快，依然有着戏弄的味道。

“谢谢你。作为朋友，我也喜欢你。但我们还是就做普通朋友比较好吧。”

也许是直接表白这种破天荒的壮举让凌夜辰如啖虎胆，勇气倍增，他并没有被初步的拒绝所震慑，“不是，可可，我没有开玩笑，我知道现在情况特殊，说这些可能不合时宜，但我是真心的，我也害怕如果发生意外，就再也没机会……”

“我知道你是认真的！那你凭什么觉得我的拒绝不认真？”

可可说话声音很大，一旁的静澜都听清了这句话。

“难道你觉得，我也一定要喜欢你才对得起你吗？”

凌夜辰终于有点慌了，据说表白失败连朋友都难做。

“啊，对……对不起学姐，我知道学姐的心意了。”

电话那头，可可长出一口气：“抱歉。刚才我们这儿又死人了，我可能情绪不太好。

“但我确实不想和你更进一步，这是真心话，即使没有生化危机，现在你当面表白，我也会拒绝。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你光是成绩都比老哥还好，而且他是傻*文科生。但我从来不给人虚假的希望，尤其这种时候。

“如果接下来遇到什么不测，比如……别嫌我不吉利，你快死了，然后担心喜欢着你的我知道你的死讯后会不会难过，那未免太残忍了，你到死都还被欺骗。所以不如敞开了说明白，也许你还能尽早找到真正爱你的人。”

虽然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表白被拒，凌夜辰还是有点不服气，报复性地回道：“就这么盼着我死吗，明明现在是你死亡率更高。”

“那可不一定！”少女骄傲地反驳道，“就算给我高难关，你姐我也比你们那群虾兵蟹将强得多！”

挂了电话，凌夜辰一脸生无可恋，像个丧尸一样摇摇晃晃往回走。

“别灰心嘛。说不定可可待会儿多照顾几个学弟，发现学弟的可爱以后，就又对你来感觉了。”静澜安慰他——这种安慰未尝没有幸灾乐祸的成分。

“那她还收养过流浪狗呢，她怎么不去和狗谈恋爱。”

凌夜辰无力地吐槽着，静澜没有回答。

突然觉得不对劲，凌夜辰转过身，发现静澜正回头看着路边森林深处。

“怎么了？”

“有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树林里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