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完毕之后,他向江怜伸手:
“给我。”
“什么什么?”江怜还没搞清楚情况。
“雷符。”李愚尽可能简短地回答。
江怜不清楚李愚突然要雷符干什么,但她很有默契地没有多问,只管把李愚之前交给她的雷符拍到了李愚手里。
李愚用两根手指头捏住雷符,继续冷静地给出指令:
“踹门。”
“啊?”
江怜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先行一步。
出于对牢驴的无条件信任,在牢驴往边上躲闪,给她让开路的瞬间,她就已经略微后倾,用左腿撑住身体,高抬曲起右腿,蓄力,然后——
踹!
“轰!”
一声巨响。
厚实的防盗门在怪力下扭曲变形,就连门框都不堪重负,几乎整个从墙上脱离下来。
防盗门倒下了。
门板向外倒下的同时,李愚也恰好念完了咒文。
他瞅准了楼道里那尚未来得及离开,黑乎乎一片,让人完全分辨不出年纪性别的鬼,一手捏诀,一手径直把雷符丢了过去。
或许是门里的这对新人配合实在太默契,起手实在太迅速的缘故,门外的鬼甚至和江怜一样,都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明它只是对着猫眼笑了笑。
然后防盗门就被踹爆了,三四张轻飘飘的符箓跟着落到了它脸上。
白光一闪。
于是五雷轰顶。
噼里啪啦,宛若神话中的那位太乙雷声应化天尊降临此地,足有碗口粗的雷霆在门外楼道里肆虐。
雷霆是一切邪祟之物的克星。
电蛇狂舞,狠狠鞭挞轰击在鬼身上,一阵凄厉刺耳的尖叫响起,却又迅速被雷声淹没。
幸好它不是一般的鬼,不至于因为这几张雷符就魂飞魄散。
但就算是这样,至阳至刚的雷霆依旧在它身上留下了骇人的伤势,它一身的道行也因此折损不少。
该死!
雷霆渐消,几乎丢掉半条命的鬼缩在墙角,抬起头,一脸怨毒地看向门里的李愚和江怜,就要趁机反扑。
然后它就眼睁睁看见李愚又从裤兜里掏出足有一指厚的整整一沓雷符。
隐约的,它好像听到那凡人淡淡地说了一句:
“喜欢笑?”
鬼:“?”
要是它的脸能跟人类一样变色,这时候恐怕已经要绿了。
它想骂人,却没胆子。
就连放狠话的勇气都被那整整一沓雷符干碎了,于是它只能发出一声气急败坏,不似人声的尖叫。
紧接着,它那原本凝实的身躯骤然变得虚幻了许多,像被冷风吹散的雾气,一眨眼的功夫,它就融入到了空气之中,就此鸿飞冥冥,消失不见。
——它跑了。
直到这时候,江怜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目瞪口呆地看看雷霆肆虐过的,一片狼藉的楼道,又转过头看看牢驴。
“刚刚那是……”她问。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李愚一边小心地捏着雷符走出门侦查情况,一边随口回答江怜,“不过我猜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为什么?”江怜下意识问了一句。
已经确认过现场的李愚把头转了回来,语气平淡:
“鬼这种东西,假如全杀了,那肯定是有冤枉的;但要是让它们排队,隔一个杀一个,那肯定有漏杀的。”
江怜的心情微妙起来。
“那你是怎么确定它该杀的呢?”她忍不住又问。
牢驴暼了她一眼,收起那沓雷符,表情有点无奈:
“要是你从猫眼往外看,结果看到个不怀好意还朝你呲牙的东西,你也会忍不住跟我做一样的事——谁家好人没事干扒拉着别人家门,还要贴在猫眼上往里看呢?”
这解释成功说服了江怜。
不过她还是有些迟疑:
“可咱们搞这么大动静是不是有点……”
她说着朝楼道里努努嘴。
那儿已经完全不成样了。原本虽然略显陈旧,但起码还算得上干净整洁,现在呢,门框都没了,露出墙里光秃秃的红砖,又被雷霆犁过一遍,甭管是天花板还是地面都一片焦黑。
虽然这其中也有她的一部分功劳,但更多的,还是得功归于李愚的符箓。
只是两三张而已,就造成了这样的破坏,要是把一整沓都丢出去,那……
想到这儿,江怜偷偷瞅了眼牢驴的裤兜,然后问:
“说起来,你刚刚怎么不把那一整沓雷符全都丢过去?你要是丢过去的话,应该能直接把刚刚那东西炸个外焦里嫩灰飞烟灭吧?”
让江怜没想到的是,李愚摇了摇头。
“不行。”他说。
“……为什么?”
李愚没立马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
“我之前给你的雷符还剩几张?”
江怜数了数:
“一二三……还剩五张。”
“嗯。”李愚点点头,“鬼和鬼有天壤之别,雷符和雷符之间亦有差距。”
“唔……”江怜只好胡乱猜测,“是因为灌注的法力不一样多??还是品质不一样?”
“可以这么理解吧,”李愚含混回答,“反正你只要知道,我兜里这沓雷符的杀伤力远没有我给你的那几张雷符杀伤力大。”
“那它们是用来干嘛的?”江怜眨眨眼,不禁想起刚刚门外鬼被吓得屁滚尿流的狼狈样,“不会单纯就是为了吓人吧?”
李愚的表情却微妙起来。
他给了江怜一个很出人意料的回答:
“给手机充电。”
“啊?”
江怜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敢情那不是一沓用来降妖除魔的符箓——而是一块随用随冲的充电宝?
所以,那个门外鬼,是被块充电宝给吓走的?
她忽然有点哭笑不得。
虽然她刚成鬼没多久,资历尚浅,可她还是觉得,能被块充电宝吓跑的鬼……
丫疑似有点丢鬼了!
李愚却不这么想:
“那东西被我用五雷符轰炸过一遍之后已经成惊弓之鸟了,这时候我再掏出那沓雷符,它肯定没胆子再留下来了。”
江怜闻言忍不住“啧”了一声。
你们玩战术的果然心都脏.jpg
还好牢驴是她这边的人,要是牢驴是她的敌人……她有点不敢想牢驴要怎么对她使用阴谋诡计了。
虽然以前她也不止一次为此感到庆幸。
“呼——”
轻叹一口气,江怜问: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还是按原计划推进?”
“嗯,”李愚点头,“那东西恐怕被雷符伤得不轻,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再说,”他顿了顿,“我们就算是想找到那东西,斩草除根,恐怕也不太可能了。”
“为什么?”
“边走边说吧。”李愚说着,已经率先走下楼。
江怜见状连忙跟上。
楼梯道漆黑一片,两个人摸着扶栏下楼,边下楼,李愚边给江怜解释:
“目前来说,整个黄粱梦里的所有人——或者说所有角色,对咱们俩的态度都很‘友善’。
它们都把咱们俩当成了故事的主角。
而它们本身都是配角,它们的一言一行都是围绕着咱们俩进行的。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就算咱们俩之前当着那个饼头人的面说一些‘出戏’的话,它也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我猜,这是因为,它其实根本就没独立意识。”
江怜下意识接了一句:
“就像npc?”
“就像npc。”李愚予以肯定,“它们好像真的在尽力还原当初那场婚礼前后的整个过程。”
这时候,江怜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你的意思是,如果这个黄粱梦里的所有npc都在尽力还原当初那场婚礼,那……”
她猛地闭上了嘴。
一股凉意袭上她的后背。
那,当初,在婚礼开始前的半夜,新郎徐晨阳是否也透过猫眼看到了如出一辙的景象?
——那只浑浊的,正向屋内窥视的眼睛?
他是因此才疯掉的吗?还是别有隐情?
李愚知道江怜跟上了他的思路,于是开口安抚道:
“那刚刚出现在门外的那东西是谁?你是想这么说对吧?谁知道呢,它没给我们留下任何能让我们确定它身份的信息……”
“不过,”他又话锋一转,“我倾向于怀疑它并不是这个黄粱梦的一部分。”
江怜听完愣了愣:
“什么意思?”
“别忘了,”李愚转头看向江怜,“那个倒霉的新郎既没有你的怪力,也没有我的术法,按理来说他应该奈何不了门外的那东西才对。”
江怜反应过来:
“可那东西跟饼头人的反应不一样!它不仅害怕我们,还主动跑路了——它好像有自我意识!”
“嗯,就是这样,”李愚一边回忆着那东西的反应,一边继续说,“我有点怀疑,它跟我们一样,是这个黄粱梦的外来者。”
“那它的目的是什么?它为什么要来偷窥咱们?它……会不会就是创造了这个黄粱梦的罪魁祸首?”
李愚摇了摇头:
“不知道。在这件事上,我知道的不会比你更多了,况且我对那东西的分析都是推测,不一定就是事实。”
“……”
江怜咬了咬嘴唇,没再说什么。
这时候,他们俩已经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楼。
走出单元门,一片昏暗红光映入眼帘,那是头顶的血月所撒。
放眼望去,几乎整个世界都被污浊的月光覆满。
而在空荡荡的街道中,只有一个人影屹立在那儿,沐浴在妖异月光之下,像田野里的稻草人。
是那个饼头人。
他在等着李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