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BLT三明治。”佛洛拉的声音带着一点委屈,打断了克莱尔的思绪,仿佛在控诉她的失职。
门可罗雀的商业街上,她和克莱尔各捧着一个三明治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佛洛拉嫌弃地看了看手里的三明治,嘟着嘴,假装不开心地看向克莱尔。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调皮,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等待克莱尔的回应。
克莱尔无奈地笑了笑:“食堂都没人做饭了,先将就一口吧。”
西岱大学食堂的厨师都没上班,想必是已经去逃难了。今天的早餐只有凉面包夹隔夜培根和蔫掉的生菜,和佛洛拉要求的BLT三明治相差甚远。
学院里的那些少爷小姐们如果在平日里吃到这种早餐,肯定会趾高气扬地冲到食堂经理的办公室讨个说法,但那些真正高贵的继承人们早已经离开了,剩下的学生还在想着回家的办法,都坐在食堂里苦闷地啃着劣质三明治。
佛洛拉皱了皱鼻子:“是你自告奋勇说要给我带早餐,我才一直空着肚子等你的。”
克莱尔伸手挽住佛洛拉的手臂,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好啦好啦,我们有一整天时间呢,待会一起去吃好吃的。”
佛洛拉佯装气恼地瞥了克莱尔一眼,接着往她身上撞了一下,就像是普通女孩之间的嬉戏打闹一样。
今天佛洛拉一改往日的典雅着装,换上了活泼的纯白齐膝裙,裙摆像是一层层荷叶叠成的,腰间扎着蓝色的蝴蝶缎带。
而克莱尔只是穿上了西岱大学的制服,因为她的随身衣物都被班长收拾起来运上了回北陆的船上。好在西岱大学毕竟是贵族学校,校服的审美和布料很是讲究,虽然和精心打扮的佛洛拉站在一起还是显得有些寒酸。
此时,她们正走在巴黎西市中心的商业街上,这里本是加洛林最红火的商业中心,但在这个特殊时期显然没人有心情来这里逛街消费。
佛洛拉还在念叨着三明治时,一辆小吃车突然从街角出现在空荡的街头,恰好卖的是正宗的BLT三明治,培根、莴笋、番茄一应俱全,价格还特别感人,比克莱尔常吃的肉汁土豆泥都便宜,于是她立马小跑过去买了两个。
佛洛拉老老实实地坐在街边长椅上,被风吹起的金发扫过裙摆上的刺绣。
她捧着克莱尔递来的三明治小口咬着,白色的热气在她的鼻尖前弥漫。
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瞳里跳动着小鹿般的欣喜,恍惚间,克莱尔仿佛再次看到了十二年前和自己一起在夏宫地窖偷吃火腿的小姑娘。
这种莫名和谐融洽的感觉真是奇怪,明明她们相处的时间只有十二年前的夏天和重逢后的一个月,她们却好像已经陪伴了彼此很久很久。
前方的街道上只有一家美容院还在营业,她们路过时,只见店长和店员排着队出来,围着她们鼓掌喝彩。
戴眼镜的老板娘说满脸笑意地说,今日是他们店的二十周年庆典,他们要为今日首位光顾的客人送上一份厚礼,全套美妆、睫毛烫护、手部护理……统统免费。
这一条龙服务下来估计直接就到黄昏了,克莱尔连忙摆手拒绝。但她还是拗不过店长的坚持,只能选了个最快捷的发型精修套餐。
她和佛洛拉被推到店里中央的贵宾座椅上,一群店员围着她俩忙活。
在过程中克莱尔差点睡着,半个小时后终于结束了。当发型师撤走最后一枚发夹时,她揉了揉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层次感的斜刘海和森林系的淡妆,让一向对打扮毫不上心的她瞬间变了副模样。
转头的瞬间,克莱尔差点碰翻化妆刷——佛洛拉仿佛笼罩在一层光里,精心修剪的蓬松金发在阳光下熠熠闪烁,脸颊上轻轻扫过的腮红,如同晨曦中的云霞,为她白皙的肌肤增添了几分红润,更显得她娇俏可人。
佛洛拉毕竟是女孩子,果然也有爱美的天性,看着她有些沾沾自喜地提着裙摆转圈,克莱尔也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老板娘和店员排着队把她们送到了门口,没走出几步道,天空就下起了雨,不过是蒙蒙的太阳雨。
克莱尔本想提议找个地方躲躲雨,可街角忽然飘来小提琴的颤音。戴宽檐帽的音乐家正用琴弓轻敲谱架,他身后支着架留声机,黄铜喇叭在阳光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
“两位幸运的小姐,为你们预留了点歌权。”音乐家突然转向她们,琴弓在空中划出邀请的弧度。
佛洛拉指尖抚过泛黄的曲谱目录,突然顿在《风与花》的标题上,这是夏宫附近小镇的露天剧场常奏的舞曲,当第一个音符从琴弦迸出时,她们同时想起那个初遇的夏天。音乐家变魔术般从琴箱抽出支玫瑰递给克莱尔:“小姐该请舞伴了。”
细雨恰好在此刻转密,克莱尔握着玫瑰的手僵在半空。佛洛拉却已笑着迈开了舞步,珍珠白鞋尖轻点节奏,被雨丝浸湿的裙摆随着旋转绽开成雾蒙蒙的花。克莱尔慌忙去扶她摇晃的身形,却在触碰的瞬间被带进舞步漩涡。
佛洛拉的手指穿过克莱尔濡湿的鬓发,带着凉意的掌心贴住她后颈,这个突如其来的引导动作让克莱尔踉跄着撞进对方怀里。沾着雨水的睫毛忽闪间,十二年前的月光突然在记忆里亮起来——那时她们也是这样额头相抵,一起笨拙地跳着人生中的第一支舞。
她们跌跌撞撞的舞姿惊飞了栖在屋檐的鸽子,音乐家即兴将曲调改成轻快的波尔卡。雨珠顺着克莱尔的发梢甩成弧线,佛洛拉裙裾扫过积水的石板路,溅起的水花里晃动着那个夏天的种种回忆。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潮湿的空气里,克莱尔发现自己正揽着佛洛拉的腰,鼻尖相距不过一掌。
一上午快过去了,她终于察觉到这趟行程有些不对劲了,太多幸运的事情发生在她和佛洛拉身上,好像全巴黎西的人都在想办法让她们玩得开心。
她只思考了几秒钟,就得出了答案,和察觉到她在想什么的佛洛拉相视一笑。
一想到那位残忍无情的邪恶小狐狸正在远处一边用歌剧望远镜观察她和佛洛拉的动向,一边指挥手下的人为她们准备各种惊喜,克莱尔不禁笑出了声。
……如果之后还能再见面的话,或许她们也可以成为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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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正当午,她们已经走到商业街的尽头了,佛洛拉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忧郁。
克莱尔看着那双悲伤的眼睛,这一路上的欢声笑语都变得恍如隔世。
她明白佛洛拉此时的心情,就在刚才,她也觉得这条街永远也走不完。
……但它终究还是有尽头的。
要是瞬间能成就永恒就好了一一克莱尔曾在无数小说和戏剧里听到过类似这样的台词,以前她完全不明白这种执念的意义,直到现在她才理解那种心情。
“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克莱尔轻声问。
佛洛拉愣了一下,那双原本已经暗淡下去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走吧,还剩一下午呢,这次换我带你去玩。”她拉起了佛洛拉的手。
此时,恰好有一辆没熄火的白色礼车停在街边,克莱尔没有理由拒绝安妮这完美的助攻。
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斑驳的光影,雨丝在光线中折射出斑斓的色彩,白色的礼车缓缓驶过无人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