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到了，全家商店的琦琦终于换班了。两班倒以及睡眠的缺失，已经榨干了她最后的精力。满是行人的街道与红绿灯都成为了她的敌人。

世界混沌得就像一团意大利面，上面裹满了番茄、帕玛森芝士与一块块肉丸。

巴斯特在说什么，琦琦完全没在听。昨晚还能忍住尼古丁的诱惑，但到了这时候已经彻底沦陷。她抽着烟，抵抗着深邃的困意。

效果甚微。

困意已经过于浓烈，让她一次次想起店长的臭脸。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脸，只是会让负重前行的心脏多一分压力而已。

她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朝着家的方向缓缓走去。饥饿感与困意哪个更浓烈她也快弄不清了。路边一家面馆卖着豌杂面，往日诱人的辣油香，在那一刻只让她觉得反胃难受。

“365里路啊~从故乡到异乡~哦，老大！”

“嗯？”突然出现在街角的王瑶正朝她跑来，她什么都没感觉到，只觉得莫名其妙，因为那时候明明还是上课时间。

“老大，早啊。一大早就跑没影了，所以就打算去你公司找你。”

“我在便利店上班…”

“便利店不也是个公司嘛，咱就是得把自己的工作说得好听一点，才有人喜欢嘛。”

“你不用上课的吗？”

“翘了啊。”

“啊？翘课吗？不好好上课的话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的啊。”

“嗯，我知道啊。”

“你知道？那你还不好好上课！”

“对啊，老大以前不翘课吗？”

“嗯…你怎么和个男生似的一天到晚的…虽然我好像也没有什么资格说你…”不知不觉间她感觉到了头皮发麻，什么困意在见了这事儿时怎么想都是小巫见大巫。

“老大，不会性别歧视吧？”

琦琦闭上了眼睛，揉了揉鼻梁，她想起了陈芸，一定是陈芸给她教坏的，一定是那样。她之前可没见过王瑶那样，在她看来王瑶一直是个富有爱心、有责任心且对朋友真诚的孩子。

她不会干出那样的事情，一定是陈芸给她教坏的，一定是！

“瑶瑶，我告诉你，陈芸虽然是个好人，也是个好朋友，但千万不要学她知道了吗。今天我就不追究什么了，下次别这样了，好吗？”

王瑶用食指戳了戳下巴，半懂不懂地说。

“诶？”想了想，她又说。“好嘟。”

琦琦不知道，万恶之源就站在她面前。

买了杯咖啡，午后榕树下的阳光充满了夏日气息，六月是夏日浮躁的开端，等到了七月八月世上就只剩下了炎热与急躁。

病了的人们，不会在那时候死去，他们等炎热悄悄过去，直至冬天到来。等大雪纷飞，世界被寒冷染了个雪白时，有心脏病的人们才终于倒下。

为什么要想那些，琦琦也不知道。她买咖啡的时候就开始胡思乱想，被问起问题都感觉恍恍惚惚。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可以造成严重的时差症，她那时候也感觉差不多，虽然她从来没去过其他国家。

她将咖啡递给王瑶，自己也喝了一口。开心果糖浆的味道在冬天很好，但那时偏偏是夏天。

“怎么样，喝得惯吗？”她问王瑶。

“好喝，爱喝，顶级，多买。”嘴巴上还沾着泡沫的王瑶如是说道。

“年纪轻轻就年纪轻轻，真是年纪轻轻啊。”

“好不像老大会说的话。”王瑶斜眼看向琦琦。

“嘿嘿，我们网上冲浪的本事可不是盖的啊。”琦琦喝了口咖啡。“所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嗯，想了一个早上都没想明白，所以就想来问清楚一下，昨天晚上气氛太古怪了又困得要死就没有问。”

“我到了现在都还困得要死呢。”一闭眼一弓背，大姐头的气场好像一下就没了，变成了个什么隔壁宿舍的颓废三无少女。

“老大你。”

“别问，问就是爱过。”

“额…我想说的其实是老大怎么不去711工作了。”

琦琦刚才还有些力气，听完那个问题，一下就和个雪人一样融化在了夏日的暖风之中。她觉得自己中暑了。“能别提那事儿了吗，我讨厌魔法少女。”

“诶？”

缓了好一会儿，终于摆脱了晕眩感。有那么一刻琦琦觉得自己发烧了，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她两眼发黑，双脚发软，一度以为自己要扛不住了。

她扶着榕树，冷汗直流，大口喘着气，直到心慌的感觉消失才终于叹了口气，感到舒畅。

“我被炒了。”

“啊？为什么啊？”

“旷工。”

王瑶坏笑道：“老大早些时候还说我，这不明明比我还恶劣吗。”

“不是主动旷工的，甚至都不能怪我，扭来扭去你应该还记得吧…算了。我昨天晚上不是和你说了魔法少女是个苦差事吗？那时候我没把话说明白，因为我也不知道你清楚多少。现在看来，我的确得把成为魔法少女意味着什么给你讲清楚了。”

琦琦靠在了榕树上摆正姿态，她拿起咖啡。

世界诞生之初就有里外两面，它们以线性的平行的姿态携手向前，维持着微妙的平衡。生死是它们的界限，传说是它们的养分。以此往来千万年不变。

世界本以为可以一直那样下去直至世界本身也老死毁灭，它凝望着无止境的宇宙直到人类的诞生。它精细于那样聪明的生物，又害怕他们打破亘古不变的平衡。于是它对人类设下限制，永远无法触及死亡的一面。

它告诉人类：“我最爱的生命啊，死亡是一切的终点，在死亡的背后什么都不剩。不要企图窥探它，它什么都不会带来。”

可世界没有发现人类那时候还不懂语言，它说完后就陷入了沉寂。心满意足地觉得人类一定不会再尝试窥探死亡的另一面。它睡了一觉，等醒来时，寒冷、饥饿、霍乱与长脓疮的病已经夺走了大片大片的生命。

暗面的世界很快因为大量的死亡不堪负重，更糟糕的是，人类想起了世界的话。学会语言的他们研究明白了最初的话语，在它的激励下，他们窥探起了暗的一面。他们发现，在漆黑的、无节制的深处，还有他们不曾了解的地方。

世界为此感到了惶恐，平衡的打破往往意味着灭亡。天平无论朝着任何一侧倾斜，到了最后都逃不过毁灭的命运。它知道，但傲慢的人类不知道，暗面的智慧生物也不知道。

它们全都高高在上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主宰，是统治者。

意识到危险的世界必须做点什么，于是它向明暗两面一同发起邀约，去预防平衡被进一步打破以防止启示录成为现实。

“于是魔法少女就诞生了！”王瑶说。

“瞧给你骄傲的。”琦琦笑了笑。

没人知道为什么守护明面的使者必须是少女，或许是魔法生物的恶趣味，或许是自然的选择，又或许只有她们有着足够的纯粹与爱能够真正为世界着想。

但无论如何，当少女们选择担负起守护世界的重担时，她们就没有选择地放下生活去成为黑暗中的骑士。至于代价…明天怎么样都会来，无论她们有多么伟大。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琦琦唱起。

“魔法少女好辛苦。”

“是吧。”

“下次再和你说说公会的事情，毕竟林佳那儿暂时也算个好去处。”

“老大还会来吗？如果我们再遇到危险？”

“我可不能再丢一次工作了啊。”

“我想也是…”

“诶，对了，陈芸怎么没和你一起？”

“她啊，她回家睡觉了。”

“你们俩啊…”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