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立于明德书院藏书阁雕花檐下。

正值午后歇息时分,藏书阁中人声鼎沸,学子们来来往往。

“我先进去了,就在此别过吧。”

银璃仰首说道。

二人至此的缘由本就不同,再继续相随也没什么益处。

白玉怜便与寻书的银璃在门前道别,而后独自步入那弥漫着墨香的藏阁中。

视线于书架间穿梭,脑中反复回想着陈婉仪的容颜。

白玉怜造访藏书阁,只为找到陈婉仪致歉一番。

郭红绡呈上的卷宗中,连陈婉仪平日习惯逗留之处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此刻这个时间,她应该就在藏书阁的某个角落。”

白玉怜侧首望向人头攒动的大厅,那儿为读书学子设有数张石桌,此时已被白衣少年占满。

而就在一处无人问津的幽静角落,端坐着那位身着淡紫色襦裙的窈窕佳人,身旁还伫立着一位为她斟茶的书童。

她手中捧着一本厚重古籍,明眸随着书页的翻动而流转,指尖则夹着一支饱蘸黑墨的狼毫。

陈婉仪秀丽的眉心微蹙,似乎是为书中难题所困扰。

正当她全神贯注思索之际,一位体态婀娜的少女悄然靠近。

“失礼了,我家小姐正专心攻读,有事烦请稍后再谈。”

“给我一点时间便好,我只是想道个歉而已。”

陈婉仪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袭摇曳生姿的乌亮长发。

因那人花容月貌实在令人难以忘怀,陈婉仪一眼便认出了来者何人。

“你是……先前亭中舌尖被黏于石桌上的那位姑娘?”

她双眸闪烁着疑惑的光芒,似乎想不通对方前来的缘由。

白玉怜挣脱了书童阻拦的手臂,整理了下衣襟的皱褶,轻咳两声后义正辞严地说道:

“首先!适才那桩尴尬的事还请您不要再提……”

尽管装作光明磊落,但白玉怜仍是老老实实地低声恳求。

“其次!我是来向你致歉的。”

“致歉?”

陈婉仪微微偏首,垂眉沉思着对方如此举动的用意。

白玉怜真诚的嗓音徐徐在她耳畔响起。

“就是刚才姑娘搭救了我之后,我对姑娘所说的那番话语。”

就是白玉怜误以为陈婉仪会垂涎自己的美貌,继而当众勾搭陈婉仪的那桩糗事。

“抱歉,那时我的头脑大概是被寒风吹糊涂了。”

白玉怜局促地挠了挠后脑勺,瀑布般的青丝在凉风中轻轻飘动。

“哦。”

端坐椅上的陈婉仪只是冷淡地瞥了白玉怜一眼,便重新执起了毛笔。

对白玉怜的致歉,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

就在白玉怜以为自己该退下时,陈婉仪却蓦地开口询问少女的姓名。

“白……白玉怜……”

少女小心翼翼地应答道。

陈婉仪提笔,在手边纸上写下古籍题目的答案。

“白玉怜同学,我并未因你先前的失礼而恼怒,你也无须特意前来赔罪。”

她连眼皮都不曾抬起,只是伴随着玉手的书写静静地说着。

“以白玉怜同学的容貌,产生这般误会也属正常。”

“当真?我也觉得自己颇有姿色的啦~”

白玉怜摩挲着下颌,洋洋得意地傻笑着。对于自身的容颜,她向来很有自信。

“话说白玉怜同学——”

话语未尽,陈婉仪回首望来。

“你的取向可有问题?”

“……为什么要问这种——啊……”

白玉怜正欲反问,忽而明白了陈婉仪话中之意。

在对方眼中,自己突然勾引他人的勇气还可以归咎于自恋,但一位女子欲与另一女子谈情说爱,这不正是取向问题么?

但要说自己是否钟情于男子……

“能否跳过这个问题?”

白玉怜摊开双手,表示无可奉告。

以眼下身份,说喜欢女子也没有不可,但白玉怜不愿让陈婉仪过于提防自己。

而若是承认倾心男子的话……内心实在难以接受。

“无妨,我也不是要刻意打探白玉怜同学的私事。”

陈婉仪浅笑道,笑容中隐隐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白玉怜微眯双眸,默然注视着面前这个含笑的女子。

“好了,接下来我要继续学业了,白玉怜同学若无他事便请回吧。”

陈婉仪话音方落,身旁书童便执起随身戒尺,将白玉怜阻拦在外,缓缓推离那属于陈婉仪的一隅。

“有些叫人不快啊,那个笑容。”

被推离时,白玉怜的朱唇忍不住低语着。

陈婉仪的那种笑容,宛如久混官场的老手,一个简单表情便能传达许多意思。

离去前,白玉怜特意偷觑了一眼陈婉仪手中古籍的内容。

“从她经常接触的东西着手了解,或许更有利于我套近乎吧?”

古籍中的内容并不是特别复杂,连白玉怜这种整日在道场习武的粗人都能看得明白。

“……鸡兔同笼?”

不错,上头写的正是如此通俗易懂的问题。

白玉怜抓住了正欲驱逐自己的书童手臂,拽着他回到陈婉仪座前,站在她面前。

“……白玉怜同学,不是说了不要再来扰我么?”

虽陈婉仪口中吐着刻薄话语,但白玉怜还是看出了她底下的小动作。

她正刻意摆动着飘袖,想借此遮掩古籍上的内容和自己的答案,耳畔不禁泛起一抹羞红。

“不用遮掩,我全看见了。”

白玉怜双臂抱于胸前,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位尊贵少女,转瞬便将书中题目念出。

“今有鸡兔同笼,头共二十,足数五十六。问:鸡几何?兔几何?”

“……那又如何?”

陈婉仪一把将书本揽入怀中紧紧护住,不悦的目光骤然刺向面前黑发少女。

看来直至将事实道明,她都不会松口半分。

白玉怜便夺过陈婉仪手中毛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解答。

“以最简的思路,假设笼中皆为鸡,二十头应有四十足,但现有五十六足,较假设数多出十六足,而每兔又比鸡多两足……”

这道简单至极的题目,白玉怜在纸上一步步写下过程,生怕陈婉仪听不明白。

“最终答案,鸡十二,兔八。”

白玉怜搁下毛笔,与窘迫的陈婉仪四目相对。

少女倒也倔强,仍是一双凌厉眼眸狠狠瞪回去。

“白玉怜同学,你是将我当作傻瓜么?这般简单的问题我自然——”

“但你写下的答案是鸡兔各十。”

白玉怜一句话便截断了陈婉仪的反驳和气焰。

明德书院中纵有鱼龙混杂,在此读书者至少也有一定才学,但眼前这位姑娘显然——

“陈婉仪同学,你……莫非是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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