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观测站的小路很隐蔽,加上是夜晚,乘客们大概一瞬间还以为静澜开着车要一股脑冲出公路。

但车灯将路边灌木丛的阴影照亮,里面是一条有点狭窄的水泥路。

沿着山路摇摇晃晃盘桓了二十分钟,汽车停在了小山丘顶上一片碎石滩上,前方是一个圆柱形建筑。

小辣米拉了拉门把手,车门总锁并没有打开。

“以后养成习惯,下车前先观察四周。”静澜又往嘴里塞了颗薄荷糖,含了两下,索性直接嚼碎咽下。

这个季节山上很安静。偶尔有一两声蟋蟀叫——上个秋天相亲失败的中年男蟀,此刻徒劳地播报征婚启事。除此之外只有一点风声,带动竹叶沙沙作响,伴随着竹竿晃动的咯吱声。

众人下车,走到圆柱形建筑前。

防盗门紧闭。

“可可没告诉你怎么开门吗?”静澜问凌夜辰。

凌夜辰挠挠头,“她当时手机掉地上了,也许没来得及说。”

路易思凑上前来,试着推了推门,“啊哦~近在眼前却无可奈何。小澜澜以前没来过这里吗?”

静澜伸手在门框上摸了摸,好像什么也没摸到。学校宿舍里可是有人习惯把钥匙遗留在门框上。

“来过一次……可可有钥匙。”又伸手在门缝底下摸了摸,也是一无所获。

“所以她如果让我们来这儿,一定是认定我们可以打开门。”

(她会怎么想呢?用旁边的灭火器砸门?这个观测站有什么地下通道?不对,可可不是这种人,问题不会那么复杂。她总是能在便利和可靠间取一个平衡点。钥匙应该就在附近,离我很近。)

静澜试着回忆表妹平时的做事风格——干脆、利落,但并不会在门框上放钥匙——那样有风险。

走到门旁边窗台上,窗户下墙面的砖缝上有很深的裂痕。

钥匙如果从这里塞进去,那指定拿不出来,不过——

(她一定是想好了的。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她知道可以当作道具——)

有了。

静澜把背包挪到胸前,打开外层,翻出磁铁锁,对着砖墙的裂缝扫了一遍。

噔。

一声清脆的金属响。一枚钥匙黏在了背包的磁铁锁上。

……

观测台就两层,不过一层就很高,约莫五米,靠内部旋梯通往二层。

四人进入,静澜马上关闭防盗门,摁动门旁边的开关,一个LED灯亮了起来——连接着一个大型移动电源。

房间里有一辆摩托车,旁边两箱汽油,两排灭火器,一个塑料储物箱,里面有方便面、压缩饼干、好几大瓶矿泉水、固体乙醇、小火炉、太阳能手电筒。

一层的油味儿太重,几人取了点饮食,打着手电筒上到二楼。

二楼才是真正的观测站——视野辽阔,甚至有很大的玻璃天窗。各个方向上还有探照灯,自然也是连通大型移动电源——当然不是用来照火情的,火自己就会发光,而是为协助边防战士抓捕偷渡客用的。

二楼有一张沙发,一张钢丝床。四人在沙发和床上坐定。路易思和凌夜辰各自取出手机来。

“那个,大家先把手机放下。”

出于一种不知来由的直觉,静澜觉得每个人各自关注自己想关注的东西很危险,于是有点唐突地打断了大家。

“我觉得我们……也许统一一下行动会比较好。”

路易思歪歪头,双手抱在怀里,“说得对。你继续。”

静澜坐到沙发中央,面对其他三人,“这么说吧,你们可能听说过一个概念叫'去中心化',就是说在一个系统里……算了,现在没必要去扯这些东西,我想说的是,从现在开始,我们相互之间,要成为真正的伙伴。”

“真正的伙伴吗……”凌夜辰遥望着钢丝床对面宽阔的落地窗外黑暗如深渊的森林,里面没有一丝灯火。

“是说我们应该更团结吗?”

静澜:“不是这个意思……我刚才表述不清。我这么说吧,虽然我们都算认识已久,但在很大程度上,我们只是凭着自己取乐的心思,为了相互满足享乐欲望,才聚到一起的。我们大概还不算真正的伙伴。”

凌夜辰有些低落地垂下手玩弄着衣服下摆,“这样说可真难听。”

静澜微微一笑,“就那你来说吧。作为'四色猜想'乐队的外聘鼓手,你居然只参加过一次乐队演奏,而且是前年,我们现在仅仅第二次见面。

“而路易思,我们乐队的网上粉丝,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对你们知之甚少。我甚至已经知道小辣米的父亲姓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路易思的母亲姓什么。”

静澜说着,目光停留在小辣米身上,后者坐直身体,低着头发呆。

“哦对了,小辣米,你的真名叫什么?”

“王一帆。”少年喃喃道。

“真是个和昵称毫不相干的名字。”

静澜的目光回到凌夜辰脸上,“而你呢,直到今天早上,我才知道你的真名。在此之前,我只知道你的网络ID:十六夜凌。虽然早就知道你们家庭氛围不太好,但更多细节我一无所知——”

凌夜辰轻轻叹气,“我何尝不是。刚才吕叔……的时候,他提到你母亲,你好像……你母亲和你的关系也不太寻常吧?”

“她去世了。”

房间陡然宁静,所有人好像同时屏了一口气。

路易思显然受不了这种宁静,马上接续上对话:“所以小澜澜为什么觉得这种相互了解很重要。”

“重要的不是相互了解,而是相互信任。相互了解只是相互信任的表现罢了。因为接下来我们很可能要面对一些非常极端的情况——一些以往只能出现在思维游戏里的事情。

“比如,夜辰,如果现在你有个机会救我,但你需要牺牲自己的性命,你愿不愿意?”

凌夜辰很想脱口而出一个平时会说的答案。

(学长一直在给我鼓励,没有学长我可能早从楼上跳下去了。所以这条命给学长也无所谓。)

但如果假设,现在真有个丧尸向自己扑来呢?

问题就在这里。现在这种“假设”如同一个解锁的游戏关卡,颜色由灰暗变成鲜艳,明晃晃摆眼前,不成之为“假设”了。

“我不知道。”他不想和学长对视,勉强吐出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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