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她,现在?”

静澜反把问题抛了过来,好像选择权在凌夜辰这里。

“我……我不清楚现在城里什么情况……”

“我也不清楚。也许可可现在已经死了呢?就算手机丢了,再找别人的手机打给我总不难吧?现在却杳无音讯。”

静澜的声音里带有种莫名其妙的愠怒,虽然轻微到难以捕捉。

“死……真的会死掉吗……”靠在座椅上,凌夜辰侧头看着漆黑的窗外。

他不是太能想象那个在他心目中异常强大的女孩会死。

森林黑得看不出纵深,窗玻璃像一面镜子,映照自己虚弱的脸庞。

“为什么,我感觉这一切好不真实。”凌夜辰想把这几个小时发生的一切简单过一遍,但大脑极度抗拒这个企图。最后意识中的图景不断重复刚才欢乐的婚礼宴席。

后排的路易思懒洋洋地睡了个懒腰,“我有个猜想,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来。”

车厢里一片安静,没有人表达看法。

“我们对从刚才到发生的一切,还是麻木的。”

凌夜辰有点结巴地问道:“为……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知道。也许是往日里太大的压力让我们的神经都更大条了吧。”

少女侧身凝视着后排靠窗沉默不语的小辣米的身影,这个看上去十四岁左右的男孩也把脸朝向车窗,不知道是在观看窗外流动的黑色森林还是闭目逃避现实。

路易思继续道:“但这种反应,我想很危险。刚才从屋子里出来到上车,我们总算阵脚不乱,逃了出来,但要我说,我们本来也没遇到过于危险的处境——除了小澜澜那一刀,但刚刚尸变的王师傅在床上,也还算能够对付。”

静澜声音很轻地“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路易思索性坐直,凑到驾驶座后面,“我想说的是,如果之后我们要面对这种情况:二三十只,甚至几百只丧尸围着我们,一个个张牙舞爪,舔嘴抹舌,而我们需要拼死命才能捡一条命——我们真的拼得了命吗?

“特别是你小夜夜,在那种最要紧的关头,你心中会不会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是死掉比较好?”

凌夜辰沉默。事实上这个念头刚刚从他头脑里闪过。路易思的洞察力让他稍感被冒犯,但这个问题确实存在。一个不容忽视的现实就是自己身患抑郁症,大脑里某些回路大概本来就埋藏风险。还好自己症状不是最严重,至少理性维持着自己应有的求生欲望。

“那么学长呢?”凌夜辰侧头看着静澜,“你看上去也很冷静……是已经想到什么应对策略了吗?还是说,你姓静,所以天生就比较冷静……”

意识到自己讲了个极其恶劣的冷笑话,凌夜辰悔恨地闭上了嘴。

过了许久,静澜伸手摁了下中控台上什么按钮,音响里释放出白噪音。

“抱歉,我也谈不上冷静。我甚至到现在才想起来我们可以听一下广播。我觉得会有些信息的。”静澜说着又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清冷的山风涌进车厢。

“回到刚才的话题吧。首先,要不要进城救可可,现在不是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先去115站——马上就到了,网络应该还能维持相当一段时间,我们收集信息,然后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深呼吸……算了,直接吃个薄荷糖比较好。静澜从一旁中央扶手箱里抓出一把薄荷糖,前后排散了几颗。

“第二个问题,关于我们是不是还比较麻木。我倒是有个经验。我们先在115站好好睡一觉——当然睡之前先完成收集信息的任务,然后明天再看各位精神面貌如何?”

也不知道这话触动了小辣米哪根神经,又或者他什么也没听进去,仅仅是人说话的声音本身就能让经受重大冲击的精神再度痉挛——他再度忍不住呜咽起来。

从后视镜看到那个男孩哭哭啼啼的样子,凌夜辰感到一阵焦虑。仿佛那种悲咽也是病毒,迟早会在自己身上发作。

好几个广播台都是白噪音,自动搜台滚动了一会儿,终于停在了“香巴拉之声”,一个偏轻娱乐的频道。

平日里这个时间段,是晚间心理咨询频道,主持人小雨会接取听众的电话,回答各种情感、生活问题。

现在广播刚连通,确实也是听众来电的声音——一个女孩,用止不住的哭腔,断断续续诉说自己的处境。

“那个人就……就一口咬在我母亲的脖子上,然后——”

主持人小雨连忙用平稳而清晰的男性嗓音打断:“朋友你不需要讲太细,主要说一下你了解的情况,也许可以帮助到其他人。”

“我了解的情况?我现在在超市储物间里,外面刚才惨叫声响了半个小时,现在平静了点,但还有人在走来走去——可能就是那些僵尸!我根本不敢出去!但这里也没有吃的喝的,如果救援一直不来,我就要困死在这了!”

小雨不愧是金牌主持人,继续有条不紊地安慰来电者,待女孩情绪稳定,继续问女孩具体在哪个超市。

女孩颤巍巍地说道:“坤明的沃尔马超市……笼泉路那个……”

静澜和凌夜辰对视一眼。

“省会也出事了吗……”

女孩不愿意挂电话,因为这可能是她此生最后一次和人类通话的机会,但小雨在安慰她过后,仍然挂断了电话,并继续播音。

“新进来的听众朋友你们好。这里是FM97香巴拉之声《夜阑心绪》节目。我不知道您现在是否平安,是否需要帮助,我们节目组现在也被困在办公楼,等待下一步指示,情况也许很糟糕,上级的上一次指示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前,此外我们没能接收到有关避难或应对灾难的建议方面的任何指示或讯息。

“本节目现在持续播出,我们欢迎全省各地的朋友拨打我们的热线xxxxxxxxx,xxxxxxxxx,向我们讲述您目前的处境,我们将汇总信息,向全省持续广播,尽可能帮助每个困境中的朋友。

“为了提高信息收集效率,我们建议已有同城、同地朋友拨打过我们热线的,您就不要再拨打了。目前我们已经收到来自坤明、宝山、召同三地朋友的来电,以上地区都已出现比较严重的急性传染病患者无差别袭击事件,请这些地区的朋友不要离开室内,并注意储备物资……”

“几个地方距离挺远,波及范围已经超过十万平方公里。看来事情真的严重了。”

觉得这个节目暂时没有更重要信息,静澜尝试换台。

自动换台又停在了一个波段上,静澜看了一眼,没能识别出是什么频道。

音响里传来朦胧而浑浊的音乐声——不太像信号不好,因为没有太多白噪音。更像是录音设备低端所致。

也许是什么尚未被生化危机波及的地方,节目照常放送?这反而让静澜感到好奇,他继续让广播播放,音乐声突然减弱,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朋友,你信菩萨吗?”

静澜有点意外地皱了皱眉。

这也许就是个当地民俗节目?当地受了不少佛教文化影响。

“如果您有幸认识无量圣主菩萨,相信今天涅槃之时的到来,您不会感到惊讶。一切都是命定。审判之时已到。圣主至仁至慧,能赦万罪,此刻归义,尚有得救之机。请您拨打我们的电话,或加薇信:xxxxxxxxx……”

静澜赶忙将电台扭到下一台。

(看样子,有人的歪脑筋转得比疾病传播还快。)

他的心绪上蒙上了更深的阴影。

他没有注意到,副驾驶座上的凌夜辰,偷偷记下了这串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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