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位呢，为什么不是第一？”
站在一旁的特薇娅皱了皱眉头，抬眸看向希珀丝，脸颊遮住信纸，银色的发丝垂落在少女的手背上，微微发痒。
“本来说是一个很靠后的位次，但是他们很意外……今年学院能做出这么有针对性的项目，所以临时给我们提到了第二。”
希珀丝垂下眼睑：“而且第一是内定的。”
“内定的？人类也搞这套？”
“‘也’？”
她看向特薇娅。
“是啊，”小姑娘用手指顶着下颌，若有所思道，“以前我们招宫廷讲师的时候，父王如果知道我有特别喜欢的学者，就会按照这位学者的个人条件，专门罗列一份招聘通知出来。”
“专门罗列一份？”皱了皱眉头，“比如这条龙多高多重，看过什么书，都写进去？”
“噗嗤。”
“我说错了？”
“不是哦……‘这条龙多高多重’好好笑……”
“所以我没说错？”
“嗯嗯。”
“那这不就是挖好坑把土豆往里面种吗。”
“是这样的，可是我还以为人类这边会干净很多呢？毕竟是和精灵一起做出了……那个，‘特里托革尼亚计划’的种族。”
“沾了钱的事情就不可能干净，至少大家都有点自己的想法，”少女轻轻道，“就像精灵为什么要帮着王国打仗？不过是因为特里托革尼亚计划……星能工业化能赚的钱比之前多得多而已。”
“希珀丝姐姐忽然变得和我之前的讲师一样呢。”
“什么？”
“一样的说话方式哦，用着老掉牙的语气点评世界局势什么的。”
“我有吗？”
“嗯。明明长得这么可爱，神态却和老头子一样……我不喜欢老气横秋的希珀丝姐姐哦？”小姑娘皱起眉头，近距离盯着她，“有时候觉得希珀丝姐姐呆呆的，不会是真念书念傻了吧。”
“……我想殿下有必要对‘可爱’做个更准确的定义。”
“别定义啦，这会可不是写论文！……那我问你哦，那我问你，第一是内定给谁的？”
希珀丝稍稍回忆了一下。“我记得是做星能反应炉小型化的，枫堡工学院派的团队。”她说。
“原来是本地人？……那不奇怪了。”
“是，不过以我之见，星能反应炉的小型化也一直是个热点研究的问题，能做出成果的话，就是内定了……其实也还好。”
“嗯？为什么？”
“因为要服务于战争。你没看最近战争部发的告示吗？”
“什么告示？”
“前线运力短缺，他们已经开始在征用马车了……大概是想尽快研制出更加可控，续航更久的星能轿车吧？”
“噢……那我们先前去乡下开的那辆车？”
“那就是试制品，是工学院出于礼节私下送给我们局长的，据说是手工订制……对，我想起来了。”希珀丝忽然停在原地。
特薇娅侧过头看她：“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
“之前什么？”
“我们去吃烤鹅的时候，你不是说，看到过民用版的星能轿车吗？”
“啊……好像确实是？”
希珀丝抿了抿唇：“看来他们已经铺开了，我当时没察觉到。”
特薇娅微微一愣，有些不解：“这里头有什么问题吗？”
“……倒是没什么问题，”少女摇摇头，“只是觉得能这么快从订制到量产，背后负责承接订单的工厂，还是挺有魄力和资金的……”
结果特薇娅对此不以为意，只是鼓起腮帮子盯着她看：
“别魄力啦。”
“唔？”
希珀丝回过神，有些怔怔地眨了眨眼。
“希珀丝姐姐记得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小姑娘没好气地问道。
“买票。”少女下意识回答。
“那不就是了！”特薇娅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后拉起少女的手，“我记得车站快下班了吧？得快点去才行！”
手被握住，希珀丝又愣了一下，还没跟上反应，脚就跟着动了起来。
整个人完全处于宕机状态。
“……”
在去拦马车的路上，希珀丝忽然发觉，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怎么这么突兀地被女孩子牵过手。
忽然的偷袭让大脑有些停转，但花了几秒钟还是反应过来；下午四点半的阳光很漂亮，落在面前小姑娘的肩头上，银色的发丝微微泛着光，晃得人有些耀眼。
小姑娘侧着眸子看她，直达眼底的温柔笑意让她没由来地有些飘忽，好像攥着那只小手，就像是攥住了什么极为珍贵的时光一样。
这位殿下确实是个很奇怪的家伙。
少女耷拉下眼睑，平平淡淡地想着。
对待敌人冷血，暴戾，看上去是个嗜杀成性的恐怖分子。
对待她的时候却温柔，细腻，不知道是哪来的青梅竹马。
明明是个极度渴望得到关注，得到爱意的倒霉蛋，却还想在和她相处的时候，分出仅有的那一点快乐来和她分享。
不需要回报的那种。
希珀丝并不能理解这样做的理由，就像之前所说，因为不管是上辈子还是现在，看过了太多精致利己的人们之后，她一直都信奉一条原则。
等价交换。
话并不嫌说多几遍：如果有人给予她什么，她很乐意根据所给予物品的份量，计算出需要返还多少，然后精确地将人情和利益折成自己手上拥有的资源，还给对方。
如果她需要什么，她同样也会以之为前提，先准备好相同份量的付出。
这是她的社交规则。
但眼下来看，特薇娅对她的规则并不买账。
这让希珀丝非常困惑，以至于她现在觉得是不是特薇娅不明白她的想法，需不需要她多做几遍类似的事情。
最近，经常因为这件事思考。
“……在听我说话吗，希珀丝姐姐？”
“嗯？”
“我在和你说买票的事情哦？又想什么事情走神了？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嗯……没有，买明天下午出发的票，我知道的。”
她眨了眨眼，从自己的世界出来，接上了对方所问的问题。
在这之后，马车将她们带到售票大厅。嘴角噙着笑的小姑娘拉她下车，步态像是能够出门郊游似的兴高采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