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表现得很不明显,可江怜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唉,小楚南。
虽然她也是。
小楚南最懂小楚南。
假如这有助于你道观,那就相信它.jpg
有几个小楚南能拒绝得了妹妹可怜兮兮地求你不要走呢?尤其是在这几乎一整代人,不少学生都被某位杨姓作家荼毒过的背景下。
如果当初路明非没有送走绘梨衣。
如果当初路明非能早点到红井。
如果当初那个喜欢穿着巫女服的女孩没有死。
时间太短,暂不够江怜把那只小怪兽模仿得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实际上她也不需要做到那么夸张的程度,大多数男人其实很简单,只要你愿意真心对他们好,他们就愿意真心对你好。
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知道的人不多,肯践行的更少。
这就便宜江怜了。
虽然江怜也能理解。
人总是这样,称不上自私,倒不如说是种避险意识——我对别人好,我向别人付出,就一定能得到回报吗?
大概率不能。
趋吉避凶趋利避害,这是人的本能。
谁又会没事干去违背本能呢?
江怜就会。
就得调戏小楚南啊,这个小楚南果子大劲道足口味正,不调戏不行的。
只消对他们略微展现点好感——在他们打游戏的时候主动凑过去,好奇地问一句“这是什么游戏?”;在他们体测跑步的时候往跑道旁边一站,喊一声“xxx加油呀!”;在他们好奇你在吃什么零食时说一下“要不要来一口?”
他们就会立马被钓成翘嘴。
男人实在是太好懂了。
像这样能用来钓男人的人设手段和点子,江怜那里还有一箩筐。
况且,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只要乖乖听牢驴指挥,别发癫,在吊桥效应的影响下,牢驴自然就会对她产生一定的好感。
所以,哼,想逃?
过来吧你!
江怜肚里坏水翻腾,表面却不动声色。
她装出一副外强中干的样,迅速改口,煞有介事地说:
“毕竟、毕竟恐怖片里不都这样演嘛,一旦主角团被降智了,兵分两路,那就离变成路边的野狗,被鬼一脚踢死不远了。所以我觉得,咱们俩没必要听那个饼头人的话分头行动。”
她分析得不无道理,就连李愚听了都连连点头。
点完头,李愚说:
“不行。”
“欸?”江怜愣住了,“不行?为啥?”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对着教导主任撒娇的女高中生,甭管她怎么装可怜抛媚眼,教导主任都一概背着手,黑着脸,一言不发,只管冷血无情。
与教导主任不同的是,李愚愿意解释原因:
“首先,我有种感觉,这个黄粱梦的主人其实并不打算伤害我们……”
江怜一听立马瞪大眼睛,就要反唇相讥——这还没伤害呐!她变成什么样了都!性别都换了好么!
这话刚到她嘴边又被她立马咽了回去。
草!
可不能把这话说出口!
以牢驴的脑子,只要她敢把这话说出来,牢驴八成就能立刻联想到原本被他约来这儿的她,接着喊出她的网名。
到时候,恐怕她再怎么矢口否认,负隅顽抗恐怕也没用。
怎么这样!
江怜急眼了要。
呱!牢驴你不能这样做呀!你要是先跑了,那我咋整?!
所谓急中生智,一阵头脑风暴后,江怜终于提出了新的借口:
“之前不伤害我不代表以后不伤害我啊!一天是鬼,一辈子都是鬼!万一你走了之后,它突然对我图谋不轨怎么办?”
“你先别急,”李愚看着江怜的眼睛,语气依旧平稳,“听我说。”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牢驴那对浅茶色的眼睛,江怜不由自主就渐渐平静下来。
“你……你说。”她的声音也跟着小了许多。
“第一,”李愚伸出根手指,“这件事最好通知夜游司,再不济,我就请家里的老头出山,能给我们提供帮助的力量越多越好。”
“第二,”李愚又伸出根手指,“就算指望不了别人,光靠我们自己,我最关键的一部分法器现在也不在身边,我得去取。”
“最后,我们现在知道的是,我们落入到这黄粱梦之后,直接取代了梦原本的两位主角,即徐晨阳和他的未婚妻,成为了这个梦新的主角。”
“在这个基础上,你会发现,这个梦似乎对我们并没有什么恶意,没有怪物和冤魂突然跑出来袭击我们,我们唯一碰见的‘活物’——那个饼头人,它对咱们俩的态度甚至很友善。”
“当然,这可能只是暂时的,”李愚又补充,“就像你说的一样,这个梦不一定会对我们一直这样友善下去,但……我猜,在某个特殊的节点之前,它会继续这样友善。”
“特殊的节点?”江怜皱眉,旋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结婚那天?”
“对,”李愚点头,“准确来说,应该是直到退婚的消息传来为止。”
他回忆着从小区里那些大爷大妈哪儿打听来的情报:
“如果这个黄粱梦是在还原当初那场婚礼的细节,那么,我猜,它发生变化的节点应该是在婚礼开始之后——从身为新郎的徐晨阳得知新娘悔婚开始,那之后,徐晨阳的人生急转直下,一落千丈。”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云底深处的黑暗啊,淹没心底的景观。
不知道为什么,江怜心里忽然响起这两句歌词。
平缓麻木的旋律淹没了她脑海中的其他想法,叫她不由自主吐出一声叹息。
但很快,她又低声说:
“可这些都是你的猜测,没法验证,我……”
她没把话说完。
李愚却已经听出了她的潜台词。
“你愿意相信我吗?”他忽然问。
“?”
江怜闻言在心里“啊”了一声。
不是,她想,哥们?
这这不妥吧?
老实说,这不是她第一次听牢驴说这句话,准确来说,她已经听过不少次了——
以前他们副本开荒的时候,为了让一群当时还不完全相互熟悉的队友拧成一股绳,牢驴偶尔会说这句话。
他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向来乱糟糟像菜市场的语音频道总会在这时候静下来。
只剩牢驴一个人的声音在那里回响,从容不迫,充满力量。
他向他们许诺胜利。
他便带他们迎来胜利。
后来,他们够熟了,牢驴也就几乎不再说这句话了。
现在,时隔多日,陌生的记忆再度被唤醒,江怜又听到了这句话。
帅是真他妈帅,尤其是从牢驴嘴里说出来的时候。
可牢驴你快醒醒啊!这可不是游戏!游戏里的你再强也是假的!要是我真信了你,万一出意外,那可是真要出人命的!
江怜想拒绝。
不不不,兄弟,这次真不行,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但她刚打算张嘴,却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小手落到了个温暖宽厚的包围里。
欸?
她愣了一下,抬眼。
不知何时,她的手已经自觉递到了牢驴手里。
牢驴的大手,好暖,令人安心。
牢驴有点意外,盯着她看了会儿,点头:
“谢谢。”
谢你老母啊!
江怜脸都白了。
完了兄弟,她想,习惯成自然辣!
身为驴哥手下的头号打手,双花红棍,那她肯定得身先士卒,响应驴哥的号召,不然队伍还怎么带?
驴哥让往东,她不能往西。
驴哥让摸狗,她不能偷鸡。
一来二去,她就变成了牢驴的形……呃咳,习惯了跟随牢驴的步调。
形成路径依赖了属于是。
现在这可怎么办?
还能反悔吗?理论上能,损失名誉事小,关乎性命事大。
嘻嘻,我要活下去呀!
抱着这样的卑鄙想法和一丁点的负罪感,江怜舔了下嘴唇,就准备反悔。
这时,她听见李愚的声音:
“伸手。”
“啊?”
她下意识伸出手。
“啪。”
李愚把两样东西拍到了她手里。
一串流珠、一沓符箓。
“这是?”江怜下意识问。
“我的全身家当。”李愚头也不抬地答。
他还在从马褂口袋里往外掏东西。
一方小印、一只小葫芦。
到最后,他甚至解下了腰带,一并塞到江怜手里。
“流珠、雷符、法印法绳葫芦,有这几样东西在,应该足够你自保了,咒文很简单,你且记住了……”
李愚念了几句古文,为了让江怜听清记住,他几乎一字一顿。
“念完咒文,把它们朝目标直接丢过去就行,要是它们都保不住你,那再多一个我也是白搭。”
“……”
江怜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几样东西。
理论上来说,她应该是鬼?是鬼新娘,可手里这几样能除魔辟邪的法器却并没有伤害她,相反,她竟从这些法器上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清凉——
在她被红嫁衣怪人袭击,被套上红嫁衣后,她也曾在那片能将人活活烤熟的高热中感受到这样的清凉。
说不定,我还活着,就是因为这点清凉。
江怜忽然有了这样的明悟。
她的心情随即变得复杂起来。
牢驴不会在这种地方撒谎。
他说给了她全部家当,那就一定是真给了她全部家当。
本来她还做好了另外的预案——要是实在没办法反悔,她一定要抓住这机会猛刷牢驴好感,争取一次性刷爆,这样牢驴总不会忘了回来救她吧?
可现在……
算我欠你的!
江怜眼一闭,牙一咬,心一横。
“那你快走!”她催促道,“然后快回来救我!”
说完她就发觉她似乎白下决心了。
因为她看到李愚忽然露出了个奇怪的表情。
然后,她听到李愚说:
“别急,我有了个新点子,你跟我一起来吧。”
“——咱们试试,能不能一起离开这黄粱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