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

外面有人敲门。

屋里的一对新人不约而同转过头,往门口看。

门还好好的关着,而敲门声不急不缓,似乎没什么攻击性,一点也看不出要破门而入的苗头。

“……”

李愚下意识把视线转到了江怜身上。

恰巧,江怜这时候也看向他。

四目相对,李愚尽可能轻地抬起一条腿,指了指自己脚上的布鞋。

他的意思是,他没听见门外有脚步声。

就好像跳过了走过来这一过程,门外那东西是直接在那儿生成出来的。

他希望江怜能看懂他的暗示。

江怜便真的心领神会。

她严肃地点点头,起身,弯腰,从地上捡起台灯的残骸,把电线往手上缠了几圈,确保它不会在待会儿有可能到来的战斗中脱手飞出去。

光凭这玩意儿还不一定能对付得了门外的东西。

所以李愚又看到江怜蹑手蹑脚走到了房间另一边的床头柜那儿,薅起了另一盏台灯。

“……”

李愚眨了眨眼。

这时候江怜已经藏身在门后,朝他竖大拇指了。

看看江怜手里那两盏被当成流星锤,挥舞得呼呼作响的台灯,还有她脸上那跃跃欲试的表情,再看看墙上刚刚被江怜砸出来的,足有脸盆大的坑,李愚的心情忽然有些微妙。

其实,他是想说让江怜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不过想想也是,论战斗力,江怜似乎一点也不比他低,虽然他有点不确定光靠两盏台灯究竟能不能对鬼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有位著名气魔法宗师曾说过:

“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对付魑魅魍魉,最有效的大概永远都是符箓和道术。

李愚取出了之前没派上用场的两张雷符,夹在指尖,朝江怜使了个眼色之后,脚踩天罡七星步,抓住门把手,沉声问:

“谁?”

敲门声停了。

又过了会儿,一个陌生的男声从门外响了起来:

“是我啊老树,怎么样,见过嫂子了吧,见过咱就走了吧,婚礼得等明天才开始呢。”

“……”

屋里李愚江怜对视一眼。

老树似乎是屋外那东西对李愚的称呼,从称呼和语气来推测,那东西似乎跟李愚关系很好?

不对。

跟那东西关系很好的不是我,是那个疯掉的新郎——是那个叫徐晨阳的家伙。

门外的那东西,把我当成了徐晨阳?

李愚迅速得出这样的结论。

然后呢?

门外那东西为什么要管徐晨阳叫老树?这称呼有什么深意吗?

还有最关键的……

到底应不应该给那东西开门?

先前,李愚是被一群穿红戴绿喜气洋洋但看不清面孔的人簇拥着上楼的,可他刚走进楼梯间,转头,那些人就消失了。

从这开始,到见着江怜,中间他再没碰上任何人,不管是死是活。

那么问题来了——门外那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是后来的,还是凭空生成,或者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

李愚一边思考,一边含混地应了声“知道了”,权当回答。

还是应该开门看一看,说不定就能得到什么关键情报,光窝在出生点一动不动是没办法触发剧情的。

这样想着,李愚又递给江怜一个眼神,示意她做好准备。

旋即,他拧动门把手,拉开了门。

门外的客厅要比卧室更黑更暗,没开灯,也没点蜡烛,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隐约的红光从窗外渗进来,如丝如缕,织成了一张摸不到的网,笼住了整个房子。

在这样的一片黑暗里,李愚看到房门前站着个怪东西。

脖子以下和常人没有区别,穿着套不太合身的廉价西装,脖子以上却远超常人想象——

那儿顶着的不是个脑袋,而是个比脑袋大了两圈的“饼”。

李愚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但他借着房间里的烛光,勉强看到那“饼”上有图案:

一个正朝人比心的二次元美少女,白毛红瞳大雷大蝴蝶结,似乎是哪部番里的角色。

李愚让震慑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把雷符轰出去。

门后的江怜不知道是什么个情况,她既没听见打起来的动静也没听见交谈的声音,等得实在不耐烦了,索性挥舞着台灯从门后跳了出来:

“呆!吃我一……卧槽!这啥啊!?”

她也让震慑住了。

门外的那东西却没他俩这么大的反应,它转过头——假如它脖子上顶着的那个“饼”能算是头的话——它“看”了“看”李愚,又“看看”江怜,嘿嘿一笑:

“嫂子好!我是树哥的朋友!我们俩网上认识的,你叫我呆毛就行。”

还挺友善。

而且,它似乎并没有认出,我不是它认识的那个树哥?

李愚不动声色地把雷符捏紧了,盯着那个自称呆毛的怪东西,没说话。

网上认识的朋友,所以,是网友?

但为什么它没有头没有脸?本来该是这两样东西的地方为什么是个“饼”?

很快,李愚想到了一种可能。

“头像。”他没头没脑地对江怜说了个词。

江怜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李愚究竟是在说什么——

这个自称“呆毛”的怪人,脖子上顶着的可不就是个头像么!

而且好像是QQ群的头像?

可为什么?

江怜看向李愚,希望能得到解答。

李愚并没有给出后续的解释。

“婚礼明天开始?那我们待会儿是不是得走?”他问呆毛。

“那当然,”呆毛点点头,“今晚咱们不能留这儿,不合适,树哥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说完他长“哦”了声,慢慢点头:

“唉,结婚之前想跟嫂子多一块待会儿是吧?能理解能理解,哎呀没事,等结完婚了,树哥你想跟嫂子腻歪多久就能腻歪多久,是吧?咱不差这会儿功夫。”

他倒挺会说。

伶牙俐齿,口若悬河,虽然连张嘴都没有。

李愚听完沉默起来,一时无言。

他不急,江怜急。

她可不愿意把牢驴放走。

开什么玩笑!要是牢驴走了,那岂不是意味着接下来的大半天她要独自度过?

在这个暗无天日,简直……不,是真见了鬼的婚房里?

我超别!

江怜想象力一直都挺丰富,也正因此,她要比普通人更怕黑一点。

从小她就不敢一个人走夜路,怕见了鬼,不过她倒挺喜欢看鬼故事,越看越怕越怕越看,大半夜一个人缩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看,看得缩成一团,不敢去上厕所,只能憋尿。

别看她刚刚还勇猛得一塌糊涂,走在婚房里,犹如一头雄狮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可那都是假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有一个人,只能依靠自己的时候,反而不觉得害怕。

现在有了牢驴,有了同伴,有了能相信能依靠的人了,她却开始感到害怕了。

真奇怪。

虽然江怜完全没心思去想什么奇不奇怪的了——第一时间她就出现在了牢驴身旁,像个软妹似的轻轻拽拽牢驴的袖子,小声说:

“不许走……”

有点娇,可她故意的。

她知道牢驴就好这口。

甜妹、可爱型、说话轻轻柔柔、得会撒娇。

只有男人最懂男人,跟牢驴当了这么久的知心网友,她还能不知道牢驴的理想型?

拿捏了家人们!

不过还没等江怜在公屏打出“ez收徒转人工”三连,她就听到牢驴忽然说:

“先等会儿,呆毛,待会儿我再跟你回去——我还有话要跟你嫂子说。”

呆毛愣了愣,点头:

“也行,那我先下楼了?树哥你待会儿来楼下找我就行。”

“好。”

他们商量完,呆毛真转头就走了。

一直目送那形态怪异的背影融化在客厅的一片黑暗里,李愚才收回视线,关上了门。

“咔哒。”

所有黑暗都被他锁在了门外。

门里只余寂静,还有他们这一对新人。

李愚率先打破了寂静:

“我不是那东西认识的树哥,可那东西似乎认识不到这件事。”

“这是否说明,在那些东西眼里,我就是它们认识的‘树哥’——我就是那个疯掉的新郎徐晨阳?”

江怜还没反应过来,李愚接着又说:

“‘呆毛’之所以没有头,只有个二次元美少女的头像,我想,这大概是因为那个真正的徐晨阳和‘呆毛’只是网友,他们没线下见过面,他不知道‘呆毛’究竟长什么样。”

“这反映到‘黄粱梦’里,就成了‘呆毛’的形象?”

“根据现在有限的情报,我就只能分析出这么多东西,还有……”

李愚顿了顿,下意识把手伸进裤兜里,取出糖罐,往手心倒了两颗,丢进嘴里:

“黄粱梦的成因,以及真正的新郎徐晨阳去哪儿了,这些都还是未解之谜,不过我想,只要咱们俩一个继续扮演新郎一个继续扮演新娘,合作着把这场黄粱梦做完,成功举办了婚礼,那这些问题的答案迟早会水落石出。”

说完,他看向江怜,看向这个故事里理应最关键的角色——

鬼新娘。

而鬼新娘只是眨眨眼,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

然后,很快啊,她又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番,接着迅速把话题给转了回去:

“那……你待会儿要走吗?”

江怜咬着嘴唇,没去看李愚,视线落在了身旁的床单上,只留给李愚个侧脸。

红裙鲜艳,长发泄地。

倾国倾城,我见犹怜。

嘎嘣一声。

李愚下意识咬碎了嘴里的硬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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