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将臣同学家里出来,任桓之已经哈欠连连。

他陪着“猞猁”调查了一整天,用手指挠着头发,“肚子饿了”地自言自语。

“要喝吗?”

成熟女性瞥了他一眼,递来一罐咖啡。

“不好意思,完全没注意到,说起来......我也觉得饥肠辘辘呢?”

还没用过晚膳的两人决定就近觅食,于是很快来到王氏海鲜旁边的一家小餐馆吃饭。

看起来很落魄的大学牲,和一身白大褂的年轻女医师,一踏进参观立刻就被众人侧目注视,想来是在琢磨这对组合的真实关系————会是时下流行的姐弟恋(迫真)吗?

“......”

默不作声移动脚步,“猞猁”娴熟地讲任桓之当成了一堵高墙,用来阻断来自外界的试探性目光或者打量。

只剩下角落有位置,在坐定之后,“猞猁”继续翻看从之前那位法医那里拿来的资料。

怎么看都是嗑药的反应,但就算那对图谋可疑的家长再怎么迟钝、不去照顾孩子,自己家小孩去嗑药,不可能毫不知情。

然而,根据目前的种种蛛丝马迹来判断,那名不幸身亡的男生有极高可能性隐瞒了自己其实心脏不好的事实。

“但,既然心脏不好,就更不可能去嗑药了吧?”

似乎是碎碎念传入了耳中,正对面的黑道少主一边替“猞猁”拆一次性碗筷,一边抛来自己的观点。

“没错,别说是嗑药了,就连咖啡等刺激性饮料,对心脏的影响也不是很好,必须远离任何可以带来兴奋感的东西。”

言及此处、思考到这里的时候,“猞猁”不禁又去检查了一下关于药物反应鉴定的部分。

结果还是一样,“未见不良药物存在”————不过......

“......少量的咖啡因?”

这之后又补充说明一句“含量较少,可以排除主要诱因”。

“怎么?找到突破口了吗?”

递来菜单的同时,任桓之满脸好奇地问。

复杂的局面就应该交给专业人士下判断。

“你怎么看......?”

“猞猁”没有正面回答,前·校医半仰起脑袋、作若有所思状。

至于她重点询问的,自然是离开之际撞个碰面的保险理赔相关从业者。

“大人,此事必有蹊跷......咳,我是想怀疑,那对父母是否在撒谎?”

轻咳几声,摆出正经神色的任桓之补充道:

“孩子刚刚不幸离世,就急不可耐地找保险公司上门协商,是否太着急了些?而且胃口真大呢?学校的赔偿也满足不了么?”

“既然给自家孩子买了意外保险,那就是合理诉求......不过,我大概懂你想说些什么。”

无非就是刑侦影视剧里最常见的保险杀人。

“海鲜市场经营不善,动机足够充分了;因为是收养来的孩子,感情方面也能做到割舍;不知晓孩子罹患心脏病,更是那对父母自己的说辞,真相又是怎样呢?”

“换言之,已经判决完毕啦?”

少主同志快速滑动屏幕,点了份梭子蟹、打算给冷酷型“福尔摩斯”补一补蛋白质。

“那证据怎么办?一切都还只是推测。”

“还存在违和感。”“猞猁”摇摇脑袋,“先不谈具体作案手法,保管在家里的那张表格上的字迹......如果那对父母是凶手,为何笔迹却是属于王将臣同学的呢?”

“对哦?那会不会是家长教唆的?”

“有其必要吗?况且我还没有质疑完毕。”校医lady轻轻摇头,“基本可以证实是王将臣同学提出不参加心脏相关的体检的请求,难道说这也是被父母指示的吗?”

停顿片刻,她又说道:

“最后还是要讲求证据,导致心机断裂的诱因不搞清楚,就始终无法锁定线索脉络。”

“猞猁”cos名侦探的同时,也不忘接过菜单点菜。

由于是大排档,厨房烧菜很麻利,“咔哒”一声,服务员将任桓之最早点的菜端上了桌。

饿了许久的少主同志很绅士地邀请“猞猁”先夹筷子,但后者却无视这份心意,在服务员转身要走时,出声叫住了对方。

“不好意思,只是想打听一下,那家海鲜市场最近情况怎么样?”

“听说孩子死了,不过他们活该。”

“......欸?”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让刚刚才开吃的任桓之顿时停了下来。

“什么意思?”

“猞猁”冷静地反问。

“活该遇到这种事呗!他们家的海鲜哦,掺着防腐剂卖!这一带的人都知道,前两年还被查过,不过现在估计还是这个德行吧?所以说是遭了报应!”

“啊这......”

原来所谓的经营不善,完全属于自作自受?

“等一下,防腐剂......?”

眉头微皱片刻,“猞猁”猛然间get到什么灵感。

“不好意思,请问他们家用的是什么防腐剂?”

“问这个干嘛?”服务员立刻警觉起来,“我告诉妳,我们家可没用!”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打听一下,好有个心理准备,以后不去他家买东西。”

“苯......苯甲酸钠吧?好像是这个东西?我也不知道,咱不是专业的。”

回答结束,服务员匆匆离开,不像再多交流。

“猞猁”则捏着筷子原地沉默、思考。

“狄大人,有何新发现?”

“不要吵吵,元芳。”

“猞猁”如此应对自如,着实令少主同志狠吓一跳。

只见这位前·校医一边嘟囔“苯甲酸钠”,原本略带惺忪的翠绿色眼眸逐渐带起精神。

用通俗点的说法,即是名侦探已然进入状态。

“苯甲酸钠,还有少量残余的咖啡因......我好像隐约触碰到了真相。”

“大人请讲。”

任桓之这会儿也不再干饭了,哪怕端上来的是他第10086钟意的青蟹炒年糕。

不仅是名侦探,专业捧哏的华生(迫真)也进入了状态。

“你知道的吧?之前因为工作原因,我经常喝咖啡。”

“......确有此事!”

倒不如说是马克杯黏着松手,医务室里还储备着以年为单位的储备。

“虽然我们平时都免不了喝咖啡,其中咖啡因的含量也不能说是很少,但实际上,咖啡因的吸收率是比较低的。”

“还是第一次听说。”

少主同志的化学成绩不够理想。

更进一步地说,他的整个高中生涯都令人惋惜。

“不过,要想解决这个办法也不是很困难,刚刚提到的苯甲酸钠就能够促进咖啡因的吸收,如果苯甲酸钠和咖啡因是等比例混合,就是所谓的安钠咖。”

“......”

又冒出了不是很能听懂的名词。

卖个面子,继续听讲课吧!

“这种情况下,苯甲酸钠就会强烈地促进咖啡因的吸收,如此一来就形成了比较强烈的兴奋剂,其作用可以堪比嗑药了。”

“......原来如此!”

闻言,任桓之倒吸一口凉气。

具体犯罪手法被逐渐披露,终于接近真相了。

“但是,为什么法医没有检测出来呢?”

扮演一个好学生,任桓之举手提问。

“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做了剧烈运动。”“猞猁”老师答道,“如果做了剧烈运动,其中的成分虽然依旧产生作用,但会随着汗液排出体外。”

解释完毕,“猞猁”掏出手机,翻开起来之前关于此事的报道。

“几乎所以媒体都采访了当时处理此事的校医。”

她举着手机给任桓之展示。

“并且有这样的一段描述:‘校医称,当他赶到现场时,王将臣同学已经倒下,浑身湿透。经过简单检查,校医发现他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如果描述没有错,那么当时那名男生就是跑着进入礼堂的。”

“确实符合逻辑。”

“而且,从出汗情况来看,他似乎已经跑了一段时间,那么这就可以解释通了......”

以拇指摩挲着食指的指肚,“猞猁”高速思考着、不断抽丝剥茧地分析。

“如果假设成立,王将臣同学实际上就是有心脏病的,只是隐瞒了这件事,而咖啡因和苯甲酸钠混合之后的安钠咖又是引起心脏病的元凶......那么,究竟是谁让他吃下这些东西?”

“啊这......!”

下意识直挺起腰背。

哪怕早就怀疑到对方父母头上,可当血淋淋的“证据”摆在面前,任桓之也不免神色凝重。

“如此考量的话,只有王将臣同学的父母下手是最有可能的了!”

话音刚落,任桓之意识到音量过大而立即捂住嘴巴。

他反射性环顾四周,所幸其余顾客们都沉浸在海鲜夜宵与啤酒之中,没顾得理睬这边。

“没错,确实更加坐实了凶手身份。”

“猞猁”面无表情地点头。

“根据刚才那个服务生提供的证言,苯甲酸钠是现成的,咖啡因这种东西更是太容易弄到,只要准备咖啡店就行了,至于剧烈运动?大概只要经常跟孩子说‘你体质很弱,要多跑跑步锻炼身体呐’,就能轻而易举地实现。”

说到激动处,前·校医“咔嚓”一声掰断一次性木筷。

坏了,她以前是那么容易激动的性格吗?

“再加上刚刚出现的那个保险公司的人,这个孩子可能有巨额保险!”

“没错!”气氛都烘托到这一步了,少主同志不可避俗地猛拍桌子,“我真笨!如果那对父母不知道王将臣同学罹患心脏病,怎么会买保险呢!”

用力深呼吸,任桓之继续分析道:

“如果孩子死了,那么就会有保险金入手,再加上在学校闹腾,必然也有一定的赔偿。”

“这样一来,经营不善所造成的亏空,很有可能用这两笔钱就能堵住。”

“猞猁”的发言算是对王家父母累累罪行的一锤定音。

热血的劲头一旦涌上,将再难以收拾。

“必须去找那对父母再次对峙!并且要有再一次的法医鉴定!”

任桓之拍案而起,此刻他化身正义的伙伴。

“倘若发现了破绽,这很可能成为刑事案件了!”

并非单纯的义愤填膺或者意气用事————这位黑道少主“手脚通天”(确信),拥有足够的资源、人脉与话语权来促成调查的再度启动。

他甚至感谢“猞猁”来“麻烦”自己,否则的话就有一名无辜的男生枉死。

为了守护东木市的正义,他必须尽快行动起来。

“啊,抱歉,妳都还没吃东西......”

热血到一半,才意识到“猞猁”连根虾线都没吃到。

“无妨,干脆打包得了。”

前·校医亦是展现出正义伙伴的一面,直言为了查案替男孩洗清冤屈(好像用词不对)、区区饿肚子又算什么(本人:我并没有说过)!?

“您点的菜都上齐了......欸?改成打包是吗?”

服务员一脸懵逼地转身回去拿塑料打包盒,侦探二人组急匆匆离开海鲜夜宵大排档。

“不许去————!”

然而,正在奔跑中的二人,突然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一句非常尖锐的阻止。

“欸、欸......?”

少主同志懵逼在原地。

他四下张望,没有发现任何人。

站在寒冷的街头,呼出的空气都是苍白色的,周围没有一个行人。

“搞恶作剧吗......”

“不许去!不要去问妈妈!”

男孩的声音尖锐地划破夜空。

“求求你————!”

“卧槽有鬼啊!”

隔了好半晌儿,少主同志才联想到是鬼魂作祟。

他当然是讲科学的,绝不相信现实中会存在“鬼”这种东西......眼睛下意识地想要在周遭找出这个声音的来源,可惜什么也看不见。

“喂,‘猞猁’......”

刚打算向身旁的人寻求点心理安慰、哪怕是被对方扯一下脸也OK,然而霎时间又发现四肢难以动弹————慢了整整好几拍,名为“鬼打墙”的概念才涌入脑袋。

动不了,抬不动手腕和双脚,就像前面堵着一面无形的墙。

TMD,东木市什么时候开始流行闹鬼了!?

“为什么?”

“猞猁”也面临着相同的状况。

但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份不科学的设定,冷静地和看不见的鬼魂交谈。

“你已经死了,明明被你的父母联手杀死了,你和他们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所以他们毫不犹豫、半点也不留情地把你杀死了。”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你们明明什么都不懂!别去————!”

那道声音明显被激怒了。

下个瞬间,周围的不科学现象不再局限于“鬼打墙”......阴风阵阵。

仿佛要证明已经死去的王将臣同学变成了另一维度上的“厉鬼”,为了阻止两人的行动,现场吹刮起了强风。

明明是寒冬腊月,媲美台风过境的飓风凭空生成,然后精准地“砸”向了调查二人组。

“等、等等......这真的是我认识的东木市吗吗吗吗吗吗!?”

半秒后,任桓之被“阴风”吹飞。

他很快失去了意识。

。 。 。 。 。 。 。 。 。 。 。 。 。 。 。 。 。 。 。 。

Part.8

再醒来时,任桓之发现自己躺在公园长椅上。

他衣衫不整,脑袋昏沉,浑身筋骨也像是狠狠摔了一跤那般酸痛难忍。

“......啊!我TM撞见鬼了!?”

所幸脑子没有摔坏,还能正常使用。

罕见地立即恢复遭难前的记忆,同时一股难以置信的不现实感填塞入胸膛。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情?单纯的恶作剧吗?还是那对父母在察觉被人调查后的果断斩掉后顾之忧......卧槽,我好像真的见鬼了呐!”

捂住脑袋用力摇晃,任桓之迟迟无法接受事实。

“不要吵,我头很痛。”

身旁传来一道痛骂他的声音,听声音就知道是“猞猁”。

条件反射扭过头,发现对方比自己更惨地躺在草坪上,脚边是早已摔落、倾倒而出的各式海鲜夜宵————得了,小几百块大洋就这么浪费了。

再顺带一提,因为不经意间瞥了眼设置在柱子上的公园时钟,任桓之get到时间已经来到第二天的情报......确切地说,是刚过午夜时分。

换言之,两人已经在这鸟不拉屎的公园昏迷个把钟头。

是单纯被阴风阵阵给吹刮到这么远的地方,或者受到了好心的环卫工人的帮忙?

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手机一类的贵重物品啥也没丢。

那应该就是前者了......喂!更糟糕了好吧!?

“......那到底算是什么?”

少主同志喃喃自语之际,“猞猁”已经起身整理好衣物。

只见她双手插兜站在原地,凝重的目光望向天上微亮的新月。

“不管是什么,行动都不能停止。”

转过身来,“猞猁”继续道:

“那个小男孩的态度很反常,我听到了他一个劲在呐喊着‘不许去’”......是想阻止父母的罪行被揭发吗?

不断呢喃着“为什么”,“猞猁”催促任桓之赶紧行动。

“行动......额,妳的意思是再次突击那对父母的家里吗?”

“不然呢?”

前·校医抛来一个不理解的眼神。

对此,少主同志的态度是无语凝噎。

“......您要不要看看现在具体是几点?”

这妥妥算是深夜扰民吧?

“那可是准·嫌疑犯,说不定已经开始销毁证据了。”

“就算妳那样讲......”

挠了挠脑袋,正愁着该如何制止疑似暴走的“猞猁”,猛然间get到一股灵感。

“但是,不能保证王将臣同学的鬼魂就不会再跳出来妨碍我们吧?”

任桓之初步知道该如何说服对方。

而事到如今,他也明显接受了东木市突然有鬼存在的设定。

“如果再次被弹飞又该怎么办?倒不如说,这明显是最有可能的状况......我有个猜想,已故的王将臣同学大概另有隐情、不希望我们去揭发他的父母,现阶段已经盯上了我们,说不定一踏入海鲜市场附近,就会触发警报系统。”

皱着眉斟酌片刻,任桓之继而担忧地提出自己的猜想:

“抱着最坏的可能性,我们不仅难以再接触王氏夫妻,极有可能自身性命都难保。”

毕竟,那可是怪力乱神的鬼耶!

比现实存在的“鸣神”啊、“蜥蜴人”啊还有外星人啊不知恐怖多少倍(迫真)。

“......那,你有何高见?”

“猞猁”双手插兜,站着不说话。

她直勾勾盯着任桓之,似乎不讨要个说法就不肯罢休。

对此,少主同志两手一摊、很想袒露自己也没有头绪,可目前明显不能那样应对。

“鬼啊,确实不好对付呢......哦对了!灵媒!”

陡然间嗓音提高。

“啪”地用力拍掌,通往真相的方程式已经构筑完毕。

“我们还有‘灵媒’能期待嘛~!”

“......妳是指‘蜜獾’?”

“对啊,前一回妳不是拜托她尝试和死者沟通嘛?现在我们很接近真相了,犯罪手法基本搞清楚了,就剩下真实动机。”

“倒也未尝不可,不过......听你这口吻,是打算现在就把‘蜜獾’叫过来吧?直接和那对父母正面对峙有点欠妥,委托‘蜜獾’就不算深夜打扰啦?”

“额,言之有理,令人信服......”

被反向get到盲点的“华生”有些汗颜。

所幸“猞猁”只是和他开玩笑,整体还是相当认可的。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再相信她一次。”

“合着原来根本就不信吗......”

“以前是不信的,既然如今都撞见活生生的鬼,有谁真的擅长通灵倒也不奇怪了吧?”

“额,好有道理耶......”

总而言之,深夜的破案仍在继续。

约半小时后,侦探二人组在这座公园等来了被深夜吵醒的前·“四凶”。

说是吵醒却也不严谨,据“蜜獾”自己所言,那会儿她正在培养用于举行黑魔术的蜘蛛。

嗯,还是不要继续深究为妙,少主同志心想。

“喏,这是赔礼与谢礼。”

短短24小时内和老伙计再次碰面,“猞猁”非常体贴(迫真)地递上犒劳用的夜宵。

当然了,接近凌晨4点的东木市很难再觅食成功,因此这份避风塘口味的皮皮虾只能是从地上捡拾起来擦了又擦又用公园自来水龙头冲洗完得到的产物,用来招待“蜜獾”这位呼之即来、任劳任怨的“好人”实在叫人良心不安。

“没什么好内疚的,那家伙平时就没在好好吃东西”————据“猞猁”见解,割腕、绝食或者催吐都是“蜜獾”的看家绝学。

嗯,果然是象征着“自杀”的“四凶”呢?

总之情势紧急,少主同志不再纠结。

他简单向穿着圆顶小皮鞋的“蜜獾”说明情况,原想着会被当成神经病对待,岂料这位地雷系JK(已辍学)突然睁圆眼眸瞪视向黑黝黝的半空。

随即咬着指甲自顾自说道:

“有股很悲伤的气息......”

悲伤的气息,是指王将臣同学的灵魂吗?

任桓之努力去看,结果还是毫无所获。

“能直接在这里通灵吗?还是说得跑一趟殡仪馆?”

“猞猁”双手抱胸,在旁冷静地提问。

“额,夜闯殡仪馆?您莫非要在今晚化身犯罪高手吗?”

况且这种时间潜入那种白日里就足够阴森的地方,少主同志只觉得小心脏“砰砰砰”乱跳。

所幸“蜜獾”先点头后摇头,解释说“这里的浓度足够了”。

“什么浓度?又引入自己不想详细探究的设定了吗”————任桓之条件反射扯紧衣服,忐忑不安地目视“蜜獾”原地“仙人跳”。

前·“四凶”最初几秒摆出疑似感受周围空气流动的动作,不一会儿的功夫,她突然剧烈抽搐起来,最终发展成倒地蜷缩身体。

“喂!没事吧......”

“冷静点,她这是在通灵,让死者上身、方便我们问询。”

“猞猁”伸手阻拦,冷静得不知是否见惯不惯。

“以前我也经历过几次,一向都认定是在装神弄鬼......如今想来,也不尽然?”

“额,请别再灌输让我觉得这座城市越来越悬乎的不安情报了......”

话音未落,“猞猁”突然低喃一句“成功了”。

她的话语引起任桓之注意,后者顿时看向前方。

重新站起身的“蜜獾”双眼无关,嘴里不断嘟囔着“不许去”。

将全部逻辑与常识抛之脑后,接下来的行动都建立在接受了“这世界真的有鬼”的设定,“猞猁”重复了一遍此前的问题————顺带一提,或许是“附身”的印象,已故男生的攻击性得到了遏制,很难再反抗些什么。

“不是的!不是的!”

被王将臣同学附身的“蜜獾”用力揪住胸口、疯狂地抖动身躯。

“不是爸爸和妈妈做的!是我......是我自己......选择的!”

“这种时候,你还要为他们辩解吗?”

无人的公园里,“猞猁”的声音显得格外冷漠。

“他们给你买的保险是配额最高的特种险吧?如果不是早有预谋要这么做,若不是为了获得巨额的赔偿金,像你们家这么困难的情况,为什么他们还愿意按时缴纳不算少的保险费?”

没错,这才是真相。

所以“猞猁”才更不能理解。

“因为,我都知道啊......我偷偷听见爸爸妈妈的谈话了......妳看我家那么小,根本藏不住什么的,对吗?”

刚刚那道激烈的声音变得缓和起来。

身亡的男生借着“蜜獾”的身体与声音,他的自白如同涓涓泉水般流入两人耳中。

“大姐姐,妳错了喔,其实爸爸和妈妈......他们决定不这么做的,我听见了哦,妈妈哭着说‘他是我们的孩子啊!我下不了手’,然后爸爸就抱着她哭,他们是真的......把我看做‘家人’喔,所以我......决定呢擅自把他们的计划实行下去,捏造体检数据是我自己做的,和他们无关,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决定放弃了。”

“什、什么......?”

听到“通灵”得来的情报,任桓之感到错愕无比。

“大姐姐,大哥哥,我只是一个初中生,根本不可能掌握那么复杂的化学知识......我是偷听爸爸妈妈的计划时知道的。”

“蜜獾”的声音里,好像还带上了笑意。

“那时候我就在想......‘啊,我们果然是一家人呢,所以,我也要为他们做些什么才行’,防腐剂就放在家里,我很容易就能拿到,之后的事情,就和你们推测得一样了。”

“可是这么做不是太傻了吗?”

任桓之忍不住发问,他捏紧拳头。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任桓之无法理解男孩的举动。

他那么小,他的未来还那么长,他的人生不应该就这样结束才对。

“因为......这就是我的愿望。”

附身“蜜獾”的拿到声音忽然变得有种空灵的感觉,仿佛解脱了似地继续说:

“爸爸和妈妈,原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们从孤儿院收养了我,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大哥哥,大姐姐......你们知道吗?以前我们周末还会一起去玩,真的很开心呢,看见他们变成那样,我很难过,好像为他们做些什么......我死了......那笔钱......会让他们好起来的,一定会变得和以前一样幸福。”

......愿望。

任桓之呢喃着这个此刻听起来侍奉悲伤的词语。

这个男生的愿望,就是为了家人,甘愿赴死。

“求......求......你们,大哥哥,大姐姐......不要......去......”

宛若附身在体内的魂灵逐渐消失,声音宛若受到电波干扰般渐渐低微。

很快,名为王将臣的男孩从“蜜獾”体内彻底离开了,这位地雷系JK瞬间双膝一软跌倒,任桓之见状赶忙将身子瘫软的“灵媒”搀扶起来。

那名男孩的思绪仍残留在原地,明明没有通灵体质,任桓之却觉得自己隐约能听见,模糊能瞧见————根本就不清晰。

唯独能确认到的,就是男孩还在恳求着自己。

直到,这个声音完全消失。

“......”

这短短几分钟的遭遇恍若梦境。

在“灵媒”的帮助下和死者对话,根本不能被用作证据。

话虽如此,真相依旧令调查二人组沉默良久。

直至“蜜獾”呜咽一声慢慢醒来,悲伤的氛围还在影响着当事人们的心境。

“太傻了,那个孩子......”

为了家人,固然是最无法动摇的立场。

按照常识来判断,超过99%的可能性只会使丧心病狂的领养父母下药弄死养子、从而骗取巨额保险,想来“猞猁”最初亦是如此质疑————结果得知真相也不会对任何人带来正面的影响,徒增痛苦罢了。

“喂,‘猞猁’,王将臣同学......他消失了。”

前·校医没有说话。

“妳是打算揭发那对父母的罪行吧?可事到如今......”

“不用你来提醒。”“猞猁”低下头,轻叹口气,“缺乏实质性的证据,再加上那孩子的苦苦哀求......或许,向学校或者保险公司方面,哪怕是投递匿名信给相关报社,都能推波助澜真相被揭发,利益相关的大人们肯定会想尽办法搞到证据,只要一被怀疑,那对父母骗保的‘恶行’迟早会败露......但......”

“肯定会引发巨大的争议吧?”任桓之接上了话茬,“有些人会支持有谁揭开真相,让这对丑恶的父母暴露出来;但也有人会认为,既然那个家庭已经毁灭了,何必让它再次毁灭,这实在是个难以抉择的道德难题......”

此时,黑黝黝的天空开始飘落雪花。

调查组合对视一眼,两人一边搀扶着“蜜獾”的胳膊,一边漫无目的地移动。

得找个可以躲雪的地方,得找个暖和的场所。

“说回来,妳恐怕不是被好奇心驱使着调查真相的吧?”

直接质问“所以妳会选择匿名或实名举报吗”未免太过尖锐,任桓之选择从其他角度切入。

事到如今,他仍旧搞不懂“猞猁”的真实动机。

“————我只是想起了往事。”

根据对“猞猁”的性格了解,任桓之不抱希望地随口一问。

岂料用怀念过往的口吻,身旁的前·校医竟主动谈及自己的过去。

“其实我根本不算是个善良的人、好人......”

“......怎么突然有股《人间失格》开场白的味道?”

没有理会任桓之试图活跃气氛的烂话,“猞猁”自顾自阐述了下去。

“组成‘四凶’的‘猫头鹰’和我,还有其他人,都算是青梅竹马吧?”

“唔姆,意料之外的情报呢?”

少主同志大吃一惊。

他原以为“猫头鹰”对其展露出来的那股熟络,是源自于曾经岁月的并肩作战(闹腾)。

“旧社会有坏蛋专门收集孤儿、利用孩子来犯罪————这种逸闻,你应该也有所了解吧?‘四凶’的起点,大致就是那么回事。”

“猫头鹰”是个例外,但后来的她也情况差不多。

“唔姆......”

下意识吞咽喉头,任桓之反问道:

“收养妳的邪恶大人,究竟干了什么坏事呢?”

“就跟你今日的所见所闻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在于,那对父母是试图对自己的养子下毒,而收养我的人是利用孩子的纯真来让目标降低警惕,从而在饮食或者茶水里下毒。”

停顿片刻,“猞猁”继续详细说明道:

“对方是承接杀人业务的‘万事屋’,即传统意义上的杀手。”

“猞猁”直言至于服务的对象,都是一群被购入巨额保险的老人。

“组织对社区老人的慰问活动,或者伪装成推销自制饼干的勤工俭学者......大部分人都会对这样自食其力的凄惨小孩产生同情与帮助的心理吧?”

大概,就是那么回事吧?

“唔!”任桓之霎时间倒吸一口凉气,“那岂不是意味着......”

“没错,我就是帮凶。”

“猞猁”闭上眼睛,语气隐隐有些颤抖。

“那家伙是个调制药物的天才,并非王氏夫妻过家家闹着玩的程度,他配置出来的药物基本都是必须送往全球最顶尖的化学实验室才能化验出结果的存在,复杂程度远超苯甲酸钠与咖啡因结合,因此根本不可能被检测出来,只会视作上了年纪的人突发心脏疾病。”

“啊这”......”

“实际上,这只是他无数业务的其中之一,据传言他还专门建造了好几套内部设施特殊的房屋出售,具体原理光凭三言两语很难描述清楚,总之就是能够通过暗道结构让体型较小的孩子偷偷从自己房间移动到招待客人的卧室,趁其不备将其杀害......可哪怕是这么可怕的男人,最终也被关进监狱里服刑了。”

绕了一圈,和同伴们又回到了福利院。

而这段经历,是发生在“猞猁”12岁之前的往事。

王将臣同学的死因调查促使了当事人心态某方面发生变化,导致其性格大变地主动提及不堪回首的往事。

“......原来如此。”

停下脚步,也不去确认“蜜獾”是否清醒得能够进行作证,眉头紧皱的任桓之觉得自己大致搞明白了“猞猁”之所以会对这件事产生调查欲望的原因、在于通过那对夫妻的骗保嫌疑联想到了自己的过去。

“不是妳的错,都是居心不轨的大人不好......”

任桓之很想安慰“猞猁”。

但是他嘴笨,一时间无法组织合适的言语。

“谢谢你的安慰。”“猞猁”面无表情地摇头,“首先14岁以下的未成年人犯罪根本不会被判刑,更不用提包括我在内的人都处于不知情的状况下......但错就是错,不能巧言令色地进行遮掩,我可不希望良心不安地活过剩下半辈子。”

“所以,妳打算弥补些什么......啊,难道说......”

话到一半,少主同志猛地虎躯一震。

他作恍然大悟状,看向“猞猁”的眼神里明显多了一层茅塞顿开。

“所以妳才会立志踏入医学的领域!”

不礼貌地指着前·校医,任桓之满脸都是“原来如此”的表情。

“没错,因为我的缘故,间接导致了不少人失去性命......生命的重量远远不是简单的加减法就能对等的,但......今后一辈子都为了患者的健康而奋斗,努力想要拯救更多的性命,或许就是我唯一能赎罪的方法吧?”

“猞猁”仰天叹息,透过公园微弱的路灯,能隐约瞧见她由忧愁情绪组成的侧脸线条。

“恕我直言,您在就职校医时期的表现也不像是个热血奋斗的医生”————这种吐槽很明显严重破坏氛围,因此任桓之强行按捺下这份冲动。

“那个男人多少教会了我一点药物知识,我自认为拥有成为医生的才能土壤。”

“进步神速哇,毕业的隔年就跑来【破军】就职......嘛,虽然直到一年前,您的医师证明还是假冒伪造的嘞~!”

“哈,哪怕是现在的我、都还是半桶水呢......”

“未来是需要积极展望的,而关于过去的糟心事也是时候隐藏在心底......所以呢?结论究竟是什么?呐,‘猞猁’,妳是抱着想要弥补过往的错误、才会干预王将臣同学的死因吧?”

“啊,没错。”

“猞猁”毫不避讳地点头。

“我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自己曾间接促成的惨剧,那对父母甚至直接在我心里被判定就是罪犯,根本不需要进行任何调查......只是,原来根本就不同......”

从某一时刻开始就没再搀扶“蜜獾”。

“猞猁”双手插入白大褂外套的口袋,持续怅然若失着。

“是啊,没办法站在绝对正义的立场上去打击邪恶......那就、干脆就放着不管啦?”

“知道真相却不揭露,也是帮凶的一种形式吧?”

“哪怕那是王将臣同学的愿望、是他的心意?哪怕会让他的主动牺牲成为泡影?”

“......”

“猞猁”沉默了。

藏在白大褂口袋里的双手下意识捏紧,此刻内心正泛起波澜。

“你莫非想说明会让他的死变得毫无意义?”

“这世上有些事情是难以用对或错来简单概括的。”

轻摇脑袋,黑道少主语气尽量柔和。

他随后摆出了一副过来人的态度进行开导。

“我的意见是,劳碌一天的妳应该先回去好好休息,或许第二天醒来又能获得全新的思考方式......是这样的吧?没必要强行把那个男孩的死亡视作为自己的责任。”

“......”

“猞猁”没有说话。

“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有做错什么的我们,不应该抱有任何心理负担,至少现在的妳,有些过于拘泥过去造就的阴影了......必须向前看,是这样的吧?”

“......”

“猞猁”没有说话。

“回去吧。”任桓之说,“我印象里附近有一家摆摊的拉面店,算算时间的话,距离开始营业也不剩多少时间了......一块去吃拉面暖暖身子吧?”

算上劳苦功高(确信)的“蜜獾”。

“......”

“猞猁”还是没有说话。

只不过,当任桓之小心翼翼尝试从背后轻推她之际,却意外能够推动了————像是听进了劝,又像是和自己暂时地和解。

“......都有哪些口味的?”

“标准的盐和酱油咯?”

“这回由你请客。”

“哈哈,那不是当然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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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9

【少年校园内猝追踪————少年系被毒杀,双亲已配合接受调查】

【养父母涉嫌骗取保险金,渎职校医已停职】

本报讯(记者 XXX):

原已经尘埃落定的少年猝死事件,目前有了最新进展。

记者了解到,据最新的法医鉴定显示,尸检结果显示少年有服用过量安钠咖,而警方怀疑少年的养父母是下毒者,目的是骗取高额保险金。目前,少年的养父母已经接受调查,但他们声称少年是自杀,而警方也暂未找到他们下毒的确切证据。

1月13日,市三十五中在举行散学典礼时,初中一年级的王洋(化名)突然倒地不起,在急救人员赶往现场时,他已经死亡。当时认定,他死于心脏病突发(本报曾连续报道)。

根据校方提供的体检结果显示,王洋并没有被检查出患有心脏病。因此,其养父母认为是校方管理不善,造成了悲剧的发生,故而提出赔偿要求,但双方一致没有达成协议。

此事在前天发生了变化。警方接到匿名举报称,王洋的养父母实际上知道自己的孩子患有心脏病,并为其购买了高额保险。匿名举报者特别指出,王洋可能死于安钠咖中毒。

随后,市三十五中学的校医赵某自首,表示在学期中体检时,王洋主动要求不检查心脏,理由是“害怕父母担心”。赵某同时表示,他实际上知道王洋患有心脏病,但他没想到会发生意外。

据校方称,该校医目前已经被停职。

根据举报,警方重新进行了鉴定。在之前的样本当中,发现了未被引起重视的少量安钠咖成分。随后,警方搜查了王洋父母的住处,发现了尚未被处理的苯甲酸钠。而在警方搜查时,保险公司也找上门来,声称对保单存疑,希望警方调查。

由于安钠咖属于管制类精神药物,其作用等同于毒品,王洋的养父母不仅被指控谋杀,同时也面临制毒的起诉。对于这些情况,王洋的养父母供认不讳,但他们同时坚称,他们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孩子的死亡他们也很意外,认为孩子是主动寻死的,也是他主动向学校隐瞒了患有心脏病的事实。

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对话:面对年幼的孩子,为何下手毒杀?】

在被警方带走后,记者见到了王洋的母亲杨某。在之前的采访中,记者同样接触过她,当时她极力声称“是学校的过错”,而且表示自己对王洋患有心脏病并不知情。但现在杨某承认,自己和丈夫确实有过要毒杀孩子的念头,但他们最终还是放弃了,孩子的死对他们而言也是很大的打击。

记者:为何会想到这个计划?

杨某:因为没有钱了,买卖撑不下去了,于是我们想到了诈骗。

记者:你说孩子自愿被毒死,这是什么意思?

杨某:因为我和丈夫最后还是无法下手,他......他毕竟是我们的孩子啊!那么多年,我们真的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所以我们不能做这么禽兽的事情!可是谁知道他还是死了,就和我们当初计划得一模一样......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掉的,但我现在好后悔......

记者:你们在策划这个事情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孩子的心情?

杨某:(沉默)

记者:你现在,对此有什么感受?

杨某:(沉默)

随后,杨某被警方带走。

直到她消失在看守所的尽头,记者最后提出的问题,也没有得到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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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0

一段时间后,这篇报道出现在《都市晚报》社会新闻版面的头条位置,引起了轰动。

新闻被各家媒体转载,同时也在网上引起了广泛讨论————闲得照旧出门遛狗的少主同志是在隔天才知晓这件事,当时内心怅然了许久。

他感慨着“猞猁”终究还是选择了匿名举报,这件事的争议程度堪比最经典的火车难题,在践踏亡故的王将臣同学的愿望与无视社会伦理道德之间,那位校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很难说这并没有掺入个人情绪,可事到如今,任桓之也不打算去指责些什么......这本身就是一件没有正确答案的难题。

但这样做,当时撕心裂肺恳求的王将臣同学会怎么想呢?

怀着这份好奇心,当事人终于在两天后主动联系擅长装神弄鬼(迫真)的“蜜獾”,请求她再次举行一场通灵仪式。

可惜结果出乎预料,任桓之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

————因为王将臣同学消失了。

“蜜獾”直言听不见他的声音了,也感知不到对方的“灵能”。

“这样啊......”

苦闷了许久,任桓之与自己和解了。

对嘛,这才是合理的嘛!世界上怎么可能真的有鬼呢!

那一晚的经历肯定是恍惚之下的癔症,因疲倦进入了某种集体性的幻觉,阴差阳错揭开了事件真相,仿佛命运实在看不过去、觉得那名男生不应该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理所当然地,“蜜獾”本质也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欺诈师罢了!

想通这一点的同时,任桓之不禁联想到最后一次听见那名男生的声音,是对方在苦苦哀求不要揭开真相。

如果真的有死后世界存在的话,王将臣同学现在是不是在怨恨我?

结果,自己知道了真相,“猞猁”知道了真相,也让大多数人知道了真相......可是,最终什么都没能拯救。

“天冷了,回去吧,塞巴斯蒂安(PS:少主家确实有条叫这个名字的狗)。”

“猞猁”在做了那个匿名举报之后,再没有联系任桓之。

这算是她的正常操作,因此也浑然不放在心上。

然而在除夕夜的前几日,“猞猁”久违地主动找到了他,邀请任桓之共进晚餐。

“承诺过的吧?共同行动的道谢。”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懵懂着约定好聚餐地点与时间,少主同志如期赴约。

“猞猁”订的餐厅是一家景致别具一格的米其林一星,被侍者招待着就座前,“猞猁”的私服令他眼前一亮————出来吃饭不穿着象征医师身份的白大褂属于常识,可这名前·校医出席晚餐的装束却也不是体现女性成熟魅力的大人风格......是学生装。

谈不上多么正宗的JK服,搭配眼镜与水手服的打扮让“猞猁”看起来年轻了不少,时光恍若倒流至少五年。

“一脸‘老太婆突然变青春靓丽’的傻眼表情呢?”

“猞猁”特别规规矩矩地坐在西餐桌前,轻推些微读数的眼镜。

“以防你遗忘掉了,我真实年龄也就比你年长一岁,对于复读而言是非常合理的数字。”

“这样哦,就是所谓的外貌显老的类型......不对?等、等等,复读?”

任桓之慢了好几拍才get到话语里的关键信息,顷刻间瞪圆双眼。

“嗯,不过确切地说,是报考了成人本科考试。”

挺直腰背的“猞猁”一改以往的任何形象,如今像极了认认真真备考的学生。

“我打算以那件事为契机重新来过。”她说道,“我想要从零开始,从头开始、考取医生执照,成为一名货真价实的医师。”

捧着玻璃杯浅浅啜饮,她继而补充说明道:

“我伪造医师证明的情况败露了,那家医院把我辞退了。”

“......欸?”

接二连三的冲击性展开让少主同志持续僵在原地。

可怜他饥肠辘辘前来赴宴,这会儿甚至就连口餐前面包都没时间享用。

“等等、慢着慢着,我需要消化一下......什么叫造假被曝光了?”

“就是字面意思,我的医生执照是假的。”

假的,赝品,伪物。

“不,等下等下,妳不是说自己考上了吗?”

“拜托,哪有一年时间就能考上医生的案例?如果医生是那么随随便便就能当上的,现代社会也就不存在医疗资源短缺的弊端了。”

又抿了口柠檬水,“猞猁”答得毫无道德负担。

“换言之,我在【破军】任职时期是证件与资历造假,跳槽跑去市立医院就职也是用假资料在欺骗院方......原本是打算趁着这段时间偷偷去补齐,不曾料到因为那个叫王将臣的案案件超乎预料地把我给牵扯了进来————除了我们之外,背后还有人在调查。”

“......欸?”

“你读过那篇新闻报道了吧?”

“当然了,引起社会层面的轩然大波......怎么突然炫耀了起来?”

“什么叫突然炫耀?”

“额,因为那不是妳匿名举报的吗?”

“没有哦?”

“猞猁”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来回晃动亮闪闪的餐叉。

“......哈啊?”

“我干嘛要做那种对自己没利益的事情?”

举着餐叉虚戳了几下任桓之的鼻尖,“猞猁”浑身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气场。

“后面我仔细想了想,就算举报了那对父母也无法改变些什么......好吧,严格来说,是趁着我还在纠结期间,有谁抢先一步出手。”

“......抢先一步?”

“或许是对他们眼中的勒索忍无可忍的校方,也可能是精于算计的保险公司,总之就是一群为了避免利益损失的‘大人物’动用了无形的大手,操作着黑幕深入展开调查。”

就像我们之前做过的那样。

“那对夫妻算不得计划严丝合缝的专业罪犯,漏洞一大堆,但凡有那颗心,总能和我们一样找到突破口,就比如说那个法医能向我们提供尸检报告,自然也能透露信息给别人。”

“......”

“总而言之,虽然我们是放弃了,但在更专业人士的暗中运作之下,王将臣同学死亡的真相终究还是水落石出......估计是因为调查得太过详细,我这个当时负责接收尸体的第一接触者也遭到了波及————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吧?”

蛮倒霉的,“猞猁”心平气和地吐槽道。

“额,好令人无语的发展......这能算作善有恶报吗?”

“就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我只是心血来潮罢了,既没打算拯救什么,也没能力拯救什么。”

“......”

沉默了片刻,任桓之追问道:

“那妳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和你提过了啊,就在刚刚。”“猞猁”百无聊赖地托着脸颊,“就当是命运的启示吧,我打算正儿八经地考出医师执照......实在不行干脆就改行当黑医。”

反正各种黑道与恶党在这所城市是死不绝的。

“喂,别豪情壮志还没几秒就泄气啊!”

轻翻白眼,任桓之总算消化掉全部情报,也整理好了心情。

“猞猁”虽然只比自己年长一岁,但精神年龄却远超自己,因此他相信对方能妥善处理好一切事情,会尽快让生活步入正轨、迎来全新的阶段。

因此,落座后的第一件事,任桓之举起玻璃水杯向“猞猁”致意。

“那么,我就提前祝贺妳能如愿以偿。”

以茶代酒未免太没诚意,少主同志琢磨着是否该点瓶红酒。

不要拉菲的,也不要1882年份的。

“感谢你,心意我收到了。”

话音刚落,“猞猁”那只举杯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

“话说回来,你有没有忘掉些什么?譬如说既没那么重要、仔细想想又在心里稍微有点份量的东西?”

前·校医,甚至是前·医师直勾勾盯着任桓之的眼睛。

虽然有在浅浅微笑,整个人却营造出一种雄狮扑向猎物前的谜之骇人攻击性。

这转瞬即逝的一抹气场被任桓之全身毛细血孔捕捉到,条件反射就是一个激灵。

“麻烦多给点提示......”

“没什么,忘了吧。”

“猞猁”自顾自摇头,否决了这个话题。

趁着任桓之还懵逼着,她主动和对方举杯碰撞。

“谢谢你的加油,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会成为真正的医生。”

“咦、咦?啊,加油......我看好妳噢!”

在烛光摇曳的映照之下,在略显莫名其妙的氛围之中,脑袋空空的少主同志终于迎来今夜的第一道前菜。

而直到用被擦拭得反光锃亮的汤匙舀起奶白色的蘑菇浓汤,任桓之依旧在思考自己究竟遗忘掉了什么“重要之物”。

“啊,难道说......我忘了给‘猞猁’......送圣诞礼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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