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原来是这么看我的?”

方觉站在自家池塘边,看着水中游来游去的数十条锦鲤,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可从来没想过自己在余初雪那儿会是这么有城府的人。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聪明到了这种地步,晓得以进为退,更懂得以借刀杀人来明哲保身。

“嗯,不像逢场作戏。”

换了身长袍的南宫燕摘掉了腰间刀,空着手站在方觉身后,一双秋水眸子映着池中无鱼角落的深沉,每逢涟漪便是感伤。

“你应该猜到一些东西了吧?”

方觉将手里的面料全都一股脑地倒进水中,惹得锦鲤争先恐后,自己则是转过身来,轻轻拍了拍手。

“关于李叔,还有秦阿姨的那些事儿。”

“嗯。”

南宫燕点点头,只是嘴巴抿得死死的。

“你也忙,这些事儿,我来不及跟你说。”

看着年纪轻轻便已经够资历成为皇城探子助力的南宫燕,方觉顿了一下下,才微笑说道。

只是没想到南宫燕忽然主动开口:“恩公,我能问你件事么?”

“但说无妨。”

“是来不及,还是恩公不愿?”

一瞬万籁俱寂。

好似隔壁游鱼吃光了面料便回归宁静,连风都一并止息,少了落叶的沙沙,方觉微微张嘴,长长地呼了口气。

他转过身看着池塘里的游鱼,沉默了有一阵子,这才答非所问地应道:“对你来说,现在的位置怎么样?合适么?”

南宫燕有些不理解为何方觉会这么问,只是她并没有余初雪那样发散的思维,也没有多少思索的动作,有的只是对恩公的尊重与信服:“恩公若果觉得合适,便一定合适……”

方觉挥手打断了南宫燕几乎已是机械化的回答,紫眸携着深沉,紧锁在少女身上:“身而为人,不是听了别人说,才能够决定自身价值的,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是你的这里。”

说着,方觉伸出食指,隔空指向南宫燕的胸口:“所以我问的,是你的心觉得现在怎么样?”

南宫燕低垂着头,这一次,她沉默了很久。

天空飞鸟掠过,身边和风吹拂。

直到发梢飘摇起轻柔,南宫燕这才揣着这些天来遇上的许多艰辛,幽幽地叹了口气:“适不适合我不清楚……但至少我努力过了。”

“对。努力。”

方觉来到南宫燕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些年来,你的努力我看在眼里,能够以此身份,得到京城方面重视,也是你个人努力的成果,我在这期间仅仅是尽了相当小一份力而已。”

“你是鹤洲城的捕快,代表的始终是皇家势力,一些小事或许能够同我行个方便,可这种牵扯到国家功臣的大事儿,你要是稍微有所偏颇,可是会有掉脑袋的风险的。”

“你问我是不愿还是来不及告诉你那件事,我的回答是两者都有。因为我不想让你这些年来的努力付诸东流,更不想让你因为我的原因踏入可能万劫不复的深渊,甚至失去好不容易才累积下来的成绩。”

“更何况,这件事本身就应该是我自己去处理的。”

南宫燕听着方觉的柔声细语,一时心间五味杂陈,不知道做什么去回馈恩公的关怀备至,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如果没有方觉。

她的世界或许只会有一个小渔村那么大,甚至在马匪袭击村落的时候就已经遭遇不测。

可是上天偏偏赐予了她这么一个天外来客。

不仅救她于水火,甚至还给了她不少的支援,以潜移默化的温柔慢慢扩充着南宫燕心中那一方小小世界。

到后来,她在那个扩大的世界中寻见了武功天赋,也一跃成为鹤洲内外闻名的捕快。

这些都是方觉的功劳。

所以南宫燕一直觉得恩公不论做什么都是有他的道理的,甚至乎只要恩公一声令下,自己便能生死不顾地勇往直前;这都是那个小小世界里的南宫燕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因为从赐姓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方觉所有。

只是方觉却从来没跟南宫燕站在同一水平线上,他从来都没有为自己的好意附加任何限制,只是想做就做了,不求任何回报,也不奢望以此构筑任何的道德高墙。

所以,他从未当南宫燕是自己的所有物,而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也有人情往来。

他不愿让南宫燕插手雀魂楼和萧家之间的冲突,不过也仅仅只是不愿而已。

因为方觉并没有做任何物理干预,而是从来有问必答。

“恩公。”

南宫燕看向方觉,轻咬下唇:“李叔他们,也是我的朋友。”

见着南宫燕那严肃到了极点的表情,方觉抿了抿嘴,像在做思想斗争,不过很快释怀了:

“是啊,我早该想到的……”

方觉深吸一口气。

这儿不只是他一个人把鹤洲城当家了。

……

等到雀魂楼门前。

方觉亲自为南宫燕送行,临走时,他启齿问道:

“这下你知道真相了,打算怎么做?”

南宫燕想了有一会儿,随后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打算做。”

“余初雪大人的态度既然已是如此,便由着她继续下去就好,这样,对恩公的布局也会少些掣肘与阻碍。”

“而且我有预感,余大人不是坏人。”

她当然不是坏人。

每每想起那个丹凤眼萌妹,方觉便只有哭笑不得这一种感受。

怎么说呢。

余初雪的确是个聪明人,只是有些太聪明了,以至于去到了一个方觉称之为“唯我独尊”的境界。

她不相信简单的东西,总喜欢将所有事情复杂化。

这样的人……

方觉不好评价。

因为他曾经也是这样的人。

这似乎就是人生的一种必然经历,当然,方觉不会慷他人之慨地帮着余初雪踏过这条路。

因为连他都想看看,等未来某一天余初雪把真相寻根究底地挖出来后,发现自己一早便已经承认时,又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还有。”

且当方觉嘴角噙着笑意的时候。

南宫燕却忽然启齿,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也相信恩公的能耐。”

“如果有事需要燕帮忙,恩公尽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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