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爬上生锈的楼梯扶手时,水咲泽在转角撞翻了装满报纸的帆布袋。泛着油墨香的早报哗啦啦散落,她蹲下身时闻到少女发间廉价的苹果香波味。唤作千夏的女生正手忙脚乱地捡拾报纸,制服袖口磨得起毛的边角扫过她手背。

"抱歉,我帮你..."水咲泽刚抬起脸,就看见对方瞳孔里映出自己未卸的假睫毛。她下意识将口罩往上提了提。

"没事的!"女生慌慌张张把报纸拢进怀里,马尾辫随动作晃出青涩的弧度,"您才下班吗?"她说话时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制服第二颗纽扣上缠着褪色的幸运绳。

"您总是这个时间回来呢。"千夏把报纸码齐时,背包纽扣上的猫咪挂饰叮当作响,"是在电视台工作吗?上次看到您戴着很漂亮的耳机..."

水咲泽指尖无意识抚过右耳——那里确实残留着长期佩戴耳麦的压痕。她将碎发别至耳后,露出恰到好处的苦笑:"深夜电台的主持人啦,总被要求念些奇怪的听众来信。"晨风掀动千夏的刘海,露出额头贴着的小熊创可贴。

"就像《午夜凶铃》那种?"少女眼睛突然亮起来,又慌忙摆手,"啊我不是说贞子小姐!"

两人同时笑出声时,千夏骑上送奶车,铃铛的响声正掠过街角。水咲泽望着千夏奔向自行车的背影,制服下摆沾着奶渍的污痕逐渐缩成小点。她摸了摸卫衣内侧的伤口,今早客人用烟头烫出的红痕已然消退,只剩RC细胞流动的轻微酥麻。

出租屋的铁门发出生锈的呻吟,窗帘拉合的瞬间,最后一线天光扫过墙角的等身镜。

水咲泽反手按下三道锁,整个人顺着门板滑坐在地。

就这样颓废的歇息了一会儿,水咲泽缓缓起身向床铺走去。

钻石颈链被粗暴扯下时勾断几缕发丝,在晨光中宛如坠落的银河。她赤脚踏过满地狼藉——散落的香槟瓶塞、踩碎的水晶指甲片、还有昨夜客人塞进她口袋的铂金打火机。

梦境从淡绿色的液体开始漫溢。

十二岁的水咲泽蜷缩在培养舱里,看着自称母亲的白大褂下摆扫过观察窗。那些镶嵌着金丝边的衣角,曾在她五岁生日时垂下,递来一瓶温牛奶。"小泽要成为特别的孩子哦。"女人的声音和营养液一样冰冷黏稠。

『RC细胞浓度突破3000!』

警报声撕裂耳膜的刹那,导管从她尾椎骨刺入。戴着防毒面具的研究员们像群聚的乌鸦,记录本上密密麻麻的红叉化作实质,扎进她颤抖的指尖。"今天能消化正常食物吗?"那女人的声音从扩音器传来,她呕出带血的牛排碎块,换来玻璃舱外失望的叹息。

画面突然翻转成血色。

水咲泽跪坐在实验室废墟里,虎牙深深陷进手腕。武装人员的皮靴碾过满地玻璃渣,枪口抵住她后颈的瞬间,身后传来其他小孩的哭喊。她转头看见穿同样条纹病号服的男孩被按在解剖台,手术刀正切开他单薄的胸膛...

"不要——!"

水咲泽从榻榻米弹起时撞翻了矮柜,止痛药瓶滚进晨光与阴影的交界。冷汗顺着脊椎流进腰间的旧伤——那是逃离实验室时被钢架划穿的疤痕,此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她抓起梳妆镜,看着瞳孔里的猩红逐渐褪去,镜面映出墙上的电子钟:19:03。

楼下的英语听力录音突然拔高音量。

『The quick brown fox jumps over the lazy dog.』

千夏清亮的跟读声穿透地板,水咲泽这才想起今天是周六。

她赤脚走向厨房,垃圾袋里塞满带血的纱布和空酒瓶,水咲泽开门时铁锈蹭花了新涂的指甲。正要转身,突然瞥见门把手上挂着印有奶牛图案的塑料袋。玻璃瓶装牛奶沁着冰凉水珠,便签纸用猫咪贴纸固定在瓶身:

『清晨的牛奶没送完,不介意的话请收下~by 203室』

每个送货员能拿到的牛奶都是固定好的,有多少客户订购她就只能拿到多少瓶,怎么可能没送完。

不过也不用去计较这些,就当是邻里之间的情谊促进了。

扔完垃圾,水咲泽将牛奶倒进洗手台时,液体流动的声响像极了实验室的冲洗声。

水咲泽盯着乳白色液体流入下水道,突然发狠般将空瓶砸向墙壁。

玻璃瓶碎裂的声响,像极了那年撞破观察窗的声音。飞溅的碎片中,她看见五岁的自己正在喝那瓶掺了RC诱导剂的牛奶,“母亲”的白大褂下藏着注射器。

『现在插播紧急新闻!新宿区疑似发现喰种活动...』

隔壁老电视的杂音惊醒了恍惚。水咲泽机械性地清扫玻璃渣,指尖被割破的伤口渗出蓝血,又在转瞬间愈合如初。楼下传来千夏背诵单词的声音,少女把"extinguish"念成了"ex-tinguish",懊恼的鼻音像只打喷嚏的奶猫。

梳妆镜前的LED灯自动亮起时,水咲泽抓起化妆棉用力擦拭脖颈,直到皮肤泛起不自然的潮红,直到那些交错的咬痕与唇印都模糊成暧昧的胭脂色。假睫毛黏到第五次才成功,因为总想起实验室里黏在眼皮上的监测电极。

出门时暮色正吞噬最后一道霞光。

水咲泽在203室门前停顿片刻,将包好的玻璃碎片轻轻放在牛奶箱上。门缝里漏出的暖黄光线中,千夏的影子正在纸上奋笔疾书,英语听力切换到了《老友记》的对白。她突然很想告诉这个人类少女,自己主持的不是电台节目,而是歌舞伎町永不停歇的欲望之夜。

电梯下行时,怀中的工作手机传来震动,雪见之屋领班发来的加密讯息在屏幕闪烁:「雪姬小姐的VIP客人提前到店,指名要尝试新到的勃艮第红酒呢♡」

水咲泽扯下卫衣兜帽,夜风吹散她身上沾染的烟味。经过巷口破碎的橱窗时,她快速切换成雪姬特有的摇曳步态,被刻意训练过的肌肉记忆让每个关节都流转着欲说还休的风情。

玻璃碎片中映出的身影逐渐与昨夜重叠:钻石颈链陷入肌肤的红痕,被香槟浸透的蕾丝袜。

水咲泽最后看了眼千夏映在窗帘上的剪影,将钻石颈链扣回泛红的脖颈。当歌舞伎町的霓虹吞没她身影时,203室的窗户传来轻轻的叩击声——少女贴在玻璃上的笑脸,像一株倔强生长在废墟里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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