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果然是牢驴。

之前就觉得可能性很大,时间和地点都太过恰到好处,再加上道士的身份和牢驴送的那张平安符……

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了。

江连……哦不,现在应该叫江怜了。

她想。

人是有户籍的,可鬼八成没有,虽然江怜也不确定自己现在是人是鬼。

总之,就先将就着活吧——用这个崭新的,“江怜”的身份。

反正好死不如赖活着。

况且,牢驴既然是道士的话,想来大概率能解决她身上的问题,把她变回去吧?就算牢驴不行,道家这么讲究师承,他背后的老天师什么的总该行吧?

江怜一向看得很开。

她索性在床边坐下了,还翘起二郎腿:

“那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愚靠在门口墙上,托着下巴作沉思状。

老实说,他的形象有点不太符合江怜以前对他的想象。

虽然人的长相不一定会跟人的声音对上,飞柱有可能是性感男神气泡音,帅比也有可能张嘴就是一句“表锅,我出来了喔”,性缩力拉满,听得人都要跟着萎了。

可先入为主的,听惯了牢驴的沧桑声线,她闭上眼就能脑补出个胡子拉碴,头发凌乱,手边烟灰缸里能垒出一座小山的颓废男。

哦,对了,还得是游戏高手。

那就成了翻版叶修。

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龙抬头。

江怜又偷瞄了李愚一眼。

李愚白白净净的,短发,高且瘦,戴眼镜,可仪态很好,脊背始终挺得笔直,像冥冥中有根绳子拽着他的头发往上吊,站如松坐如钟,想必是自小就受家里人教育的成果。

他说他是道士。

可他却一点也不符合江怜对道士的刻板印象。

道士刻板印象的构成,是发髻、绑腿、道袍、拂尘、斩妖除魔和无量天尊。

这些东西,李愚身上是一件没有。

在江怜看来,李愚的构成大概是:

游戏高手、强度党、懒狗、佛系、喝可口不喝百事,色批、腿控、喜欢丝袜,靠谱、只要他在那儿就让人很安心。

这是江怜认识的那个,活跃在网络上的李愚。

每次新副本开荒,大伙面对新机制一筹莫展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时,他那沉稳的声音总会适时在语音频道里响起:

“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行,要不我们试试?”

就有种玩明日方舟肉鸽,开局招募干员时给你蹦出来个临招维什戴尔的感觉,光看着那张写满纯真的脸,你就知道她强得可怕。

稳辣!

可如今出现在江怜面前的李愚本人,却似乎没有维什戴尔那令人安心的强度,有的只剩纯真。

他纯真得简直像个男大学生。

俗话说得好: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现实里的牢驴委实有点太嫩了,嫩得简直能掐出水,这大大削减了他对江怜的威慑度。

罗辑下去了,现在的执剑人是程心。

江怜有点蠢蠢欲动了。

她想逗逗牢驴,就跟平时那样。

可很快,她就把这点冲动掐灭了——她分得清轻重缓急,现在委实不是搞事的时候。

还是等这档子事过去之后吧。

这样,在脑子里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过后,江怜最终还是选择乖乖坐在床上,像过去那样,等待着李愚的指挥。

本来,在他们的固定队伍里,他们也一直都是这样的配置——

牢驴负责思路构建,她则是牢驴最好的打手,就像番茄碰上蛋,土豆跟肉炖在一锅里,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而牢驴果然没辜负她的信任。

不多时,他就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他没着急跟江怜说话,而是先摸索着从兜里取出只铁盒。

“来一颗?”李愚一边往自己掌心倒了颗糖一边对江怜哗啦啦晃了晃糖罐。

江怜呆了呆:

“你怎么还随身带这种东西的?”

“我不抽烟,”李愚仰头,把手心的糖拍进嘴里,咯嘣一声嚼碎,“糖是用来代替烟,帮我超频大脑的。”

他第二次朝江怜摇晃糖罐:

“要来点吗?糖分能很有效帮人稳定情绪。”

江怜犹豫了下——当然,这是演出来的,实际上她早就恨不得去拍拍李愚的肩跟他说“哎呀都几把哥们”了——但表面上她还是装出一副仍对李愚抱有戒备的模样。

“还是不了。”她说。

“那就算了,”李愚像是预料到了她会拒绝,毫不留恋地收回糖罐,“既然你对糖不感兴趣,那我们还是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

江怜表面点头。

可背地里,她却几乎控制不住乱漂的视线。

谁说她对糖不感兴趣呢?

不过让她感兴趣的可不是罐子里的糖,事实上,她刚刚差点没忍住对李愚说:

“哥们,我不要这个——整点脱氧核糖尝尝。”

以前她会偶尔这么逗李愚,效果往往拔群,可线上和线下终究不是一个世界,身份变换,就像迅哥儿和闰土,以前无话不说,最后不还是隔了层无形的厚障壁,要叫一声老爷?

江怜在线上无疑是坏女人——虽然她自认她跟这三个字就沾了个“人”——可在线下,她觉得自己最好还是老实点。

没人能隔着网线打人。

可真有人会因为一言不合而大打出手。

虽然从体能这块出发,江怜觉得现在的她应该能把李愚当陀螺抽,可李愚毕竟是道士,说不定就有什么专门对付她这种鬼物的招数呢?

到时候,怕不是要变成牢驴把她当陀螺抽。

于是她眨眨眼:

“你看出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李愚迟疑了一下,慢慢说:

“具体的情况我还没看出来,可我想到了一些东西……”

他转过身,用指节叩了叩墙壁。

笃笃两声闷响。

显然,它应当是真实存在的。

可李愚却想对此提出质疑:

“你应该听说过‘黄粱一梦’吧?”

“听过,”江怜迅速回答,“那个成语?一个书生进京赶考……”

“书生的名字是卢生,在进京赶考的路上,他偶遇了道士吕翁,卢生向吕翁感叹自己穷困潦倒,功名未就,吕翁便递给他一个青瓷枕头,让他枕着休息……”

李愚接着江怜的话继续说:

“卢生枕上枕头后,很快就进入梦境,在梦里,他不仅娶了美貌妻子,还考上了进士,最终官至宰相,权倾朝野,享尽了荣华富贵,子孙满堂,一直活到八十岁才寿终正寝。

然而,就在他临终时,他忽然惊醒,才发现一切都是场梦,自己其实仍躺在旅店中。

他躺下之前,旅店的店主在煮黄粱,也就是小米饭,而他醒来时,小米饭还未煮熟。”

李愚刚讲完江怜就立马反应过来。

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身旁的床褥,反问: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场梦?”

李愚摇摇头: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一长段古文,江怜就听懂了庄周梦蝶这四个字。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理解李愚的意思:

“不是我们做了梦?而是有什么东西梦到了我们——不对,你的意思是,我们闯进了什么人的梦里?”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而且,我觉得已经有嫌疑人了。”

江怜闻言下意识看向自己身上那袭红嫁衣。

她想起了之前在居民楼里撵着她跑,要往她身上套红嫁衣的怪人。

“是那个疯掉的新郎?咱们现在难道就在他的黄粱……白日梦里?”

“有可能。”

“那……”

江怜仔细思索了一番,很快,她找到了个天大的漏洞:

“不对,这还是绕不过我们之前讨论出的那个问题,这儿可能是梦,这儿是梦不太可能——这儿要是梦的话,梦的主角不该是疯掉的新郎吗?为什么会是你这个外来者?”

李愚听江怜这么说,立马摇头:

“不对,我不是梦的主人。”

“……为什么?”

“因为,我要是梦的主人,我应该能对这个梦产生一定影响才对,可事实上,这个梦一点也不受我控制,我完全没办法干涉它,我甚至不能唤醒它。”

“那你究竟是什么?”江怜下意识问。

“我也不清楚,谁知道呢,说不定咱们俩都是被那个疯掉的新郎抓进梦里的演员,只要咱们俩代替他和他那跑掉的未婚妻成亲,就相当于完成了他的夙愿,然后,这个梦就会自然而然结束。”

江怜觉得李愚分析的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那咱们俩……先成亲?”

她又有点好奇:

“可光咱们两个人,应该没办法完成完整的结婚流程吧?还是说咱们根本就不用完成完整的流程……”

她说着,左顾右盼,最终视线停留在了那床大红色的被褥上。

嚯嚯嚯。

江怜忍不住想笑,可还是绷住了。

“难道说,”她重新转过头去看李愚,“咱们这已经到进洞房环节了?”

李愚听了张嘴,表情有点无奈,似乎想说什么。

可这时,有个声音打断了他,叫他把尚未说出口的话咽回到了喉咙里。

“笃笃——”

是门。

一片寂静里,外面突然有什么东西敲了敲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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