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4.5层,沿楼梯而下。石敢当依旧位于一楼的教学楼处,它被黑猫称为守护夜晚的使者,只为夜晚而生。

它到了白天就会自己换地方,只有在夜里劝迷途的人速速离开。

王瑶也搞不明白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她那时候只在乎陈芸的安危,只想赶紧离开教学楼与被诅咒的楼层。

去医院的路乏善可陈,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教学楼前与医院之中。

是的,陈芸在离开教学楼后就恢复了意识,她说她没事儿了,说只要瑶瑶还在,就不会有事儿。她只要睡一觉,等明天一早就又能活蹦乱跳。

她只求王瑶多陪陪她,哪怕只是陪到天亮也可以。她说她只要看着她就不觉得疼,抱着她更好,那比任何药都好用,比任何医生都来得专业。

当然,她的疯言疯语马上就遭到王瑶的反驳,她摸着她的脑袋,检查她的体温。

她说:“如果一切问题都可以从外表看出来,那世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了。明明撞到了脑袋,磕了个狼狈不堪,还说没问题,你简直无理取闹!”

“我才不是无理取闹,我只是在对瑶瑶表示我最深沉的爱意。”

“拉倒!你现在就给我去医院,现在就给我把你的脑袋检查得清清楚楚,再不然我就不爱你了,永远也不会再爱上你了。”

陈芸拗不过王瑶,她非得让她去医院做个检查,非得在医生的嘱咐下才敢肯定她的健康。

她不比林佳,有个什么狐狸守护,她就是个普通人,毫无疑问的,脆弱的普通人。

任何的伤都可能影响未来,去敷衍了事,去说“我没事儿了”,简直就是对自己的极度不负责任。

于是王瑶逼着琦琦带她到了医院。

当然琦琦也没什么好埋怨的,她照做了,就像王瑶说的一样,带她到了急诊。

等到事情解决了个七七八八,时间已经来到了深夜两点。

琦琦来到了医院外。

28岁的魔法少女早就受够了人间冷暖,她们白天上班,夜里要加班。随时间而来的滚滚洪流,徒增的只有工作压力与现实,它们穿过厨房与爱,最终只留下岁月的疤痕与满腹惆怅。

每一个18岁的孩子都对长大有着美好的幻想,可等她们真的长大了,唯一能幻想的却是回到18岁那个懵懂的年纪。

琦琦又一次抽上了那根细长的烟,薄荷味道的爆珠或许能缓解烟草的苦涩,但尼古丁对肺叶的伤害怕是永远也无法弥补。

当然,琦琦不在乎,在她过往的几十年人生中问题总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冒出来,让她不知所措。

不留遗憾,不去惶恐,或者不去反抗,她几乎全部都试过了。人生就是一连串的不如意与繁琐日常,这件事情她已经欣然接受。

她做着伤害自己的事情与烟酒作伴,一份令无数孩子羡慕的工作,到了最后剩下的也不过是一地鸡毛。

惨白的光顺医院的门廊照在巴斯特的身上,它舔着爪子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可爱。

她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送受伤的少女来医院本就不是她的工作,可她还是做了。到底是为什么,她有时候也回想。

可能是欠下了人情,因为就在刚刚王瑶的出手帮她解决了怨灵。可她想了想,那也不对,若不是王瑶一行人的莽撞,她大有更好解决怨灵的办法和手段来避免受伤与慌乱。

那是什么呢?她想,如果说胸口压抑与获胜时的悸动都是真实存在,那这份情感又是来自何方她也说不明白。

“我看你是恋爱了。”巴斯特说。

“哦?”她取下还衔在嘴里的烟。“那你说我是爱上什么了?”

“工作,未来,明天,还是某一瓶泥煤味道的酒都可以。反正我看你那样就是爱上了什么,无法自拔了。”

“嘿嘿。”吸了口烟琦琦朝天空望去。

大城市的光污染已经将那儿染成了紫色,没有星星可以穿透那里,就连最坚强最坚不可摧的意志也无法降临。

琦琦说:“当我第一次遇见你时我还是个小女孩,我为了能够成为正义而欢呼雀跃,为了能够改变命运而欢呼。等我到了二十岁我开始感到疲惫,觉得这份使命开始拖我的后腿,甚至一度窒息。再之后我毕业了,需要工作了,夜里还总是有处理不完的事情让我抬不起脑袋。白天我得养活自己,夜里我得拯救明天。”

琦琦熄灭了烟头又点了一根。

“恋爱是一种奢求,你明白吗,巴斯特?我或许渴望爱一个人,又或者说被一个人爱。但在这一幕幕的无可奈何与现实面前,我又拿什么去爱一个人,去接受一个人的爱。你知道的,爱是相互的,是公平的,只有一方面付出的爱终究是不够的。”

她顿了顿:“去说‘我爱一个人’很容易,但发自内心的爱一个人又很困难。你也知道,巴斯特,我也不是没谈过恋爱,试了很多次,每次都以失败告终。是我不得爱,不懂爱吗?”

“显然不是喵~”

“那你觉得问题出在哪儿呢…喵?”

“学我说话莫名地让猫感到火大,但琦琦的抱怨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抱怨啊,原来这一切是抱怨吗?是抱怨就说得通了,因为是无理由的抱怨所以就不太需要刨根问底找寻个什么底层逻辑,只要归咎给抱怨,那就好了。从一开始问题的本质就是对不满的抱怨而不是一些无法解决的困难,或者某种苦难。没有问题,我们的生活都没有问题!”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琦琦。”

“我当然知道,巴斯特,我只是在调侃自己,调侃明天和今夜的遭遇。难道你不觉得有意思吗?凌晨一点的我们借口在医院守护着素不相识的人。一生唯一次,我们像陀思妥耶夫斯基书中人物一样发了疯地用尽身上所有的钱去守护一些与我们毫不相干的人们。”

“你喝酒了?”

“我没有喝,巴斯特,我只喝了一点点,一小口伏特加而已,它无法灌醉我,远远无法灌醉我。”

王瑶带着好消息走出了医院,她说陈芸伤得不重,医生却让她明早再出院。

她拉伤了几处韧带,撞得轻微脑震荡,那无疑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花了王瑶不少钱,但在她看来那钱比花在任何烧烤和啤酒上来得都值。

王瑶说她会留下来陪陈芸过夜,她会负担起责任,因为从一开始就是她没有拉住她才让她受伤。

林佳不让王瑶那么做,她说她作为领导本就应该负责员工的责任。

她们谁也不让谁,倔强得像一头头发了疯的公牛。

最终是陈芸制止了争执,她呵斥了她们,一边坏笑着一边让她们都回家睡觉。

她才不想麻烦她爱着的人,就算她嘴上老是对林佳不太友好,但她们从以前就是朋友以后也会是朋友。而且,她也有自己的计划,王瑶绝对想不到。

她告诉她们,她的举动都赖她自己,不怪任何人,她就是脑子一热,觉得她必须做点什么于是就做了。责任全部在她,任何人都不需要为她买单。

王瑶再度反驳了那份自私的、想要独自承受什么的情绪。她告诉陈芸那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自以为是。她让她不要受伤,到了最终自己却不顾危险。

那简直和愚蠢可以划分为一类。她越说越是起劲,越说越是伤心,等到她说完,旁听的林佳因为愧疚而低下了脑袋。

至于陈芸,王瑶也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只是对着她笑,看上去不怀好意。

林佳拉着王瑶的手去到医院的一楼与其他在那儿守夜的人们一同坐在冰冷的椅子上。

老旧的电灯板发出若有似无的滋滋声,早些时候的她们还能靠肾上腺素抵御夜晚的困意,到了那时候已经困得不行。

凉飕飕的夏夜正在劝她们回家。

于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她们离开了医院。

王瑶的消息没让琦琦感到意外,或者说无聊的消息是什么样的都应该不意外,她本就没有照顾她们的义务,只是恰好处理了同一件事。

林佳想要王瑶和她回家睡,王瑶说她宁可被妈妈骂死也不和老狐狸睡觉。

事实证明,那是个聪明的决定,因为那满脑子工口事情的老狐狸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王瑶拿起手机,准备打车,可当她看见那昂贵的价格,很快又开始打退堂鼓。

她估算着走回家要多久,算着睡在医院的走廊等明天一早,她甚至想过找个车站的候车室凑合一下。唯独没有考虑过与林佳回家,那事情她想也不敢想。

“跟我走吧,我家就在附近,凑合一晚应该还可以,况且你也要洗澡吧。一身子血污,换谁都睡不着。”琦琦说。

“诶?可以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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