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辰还没接上话,可可继续喘着粗气道:“你们现在什么情况?”

“什……什么'什么情况'?”凌夜辰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是……呃,看样子你们那还好?”

“什么'还好'?”

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凌夜辰也察觉到,可可那边出事情了。

她可不是说话没头没尾的人。除非有东西让她没法好好说话。

“大哥在你旁边吗?”

“我出来上厕所。”

“马上回去,告诉他,去115观测站,他知道是哪里,出大事了,我——啊!!”电话里女孩惊叫一声,紧接着是手机落地的哐啷音,还有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凌夜辰喊了几声对方名字,也没有回应。

武装袭击?学生闹事?治安事件?凌夜辰被突如其来的混乱搞得有点不知所措。想说的话完全没说,一阵强烈的空落落的感觉在全身的经脉里爬了一通。

(反正我想做什么事情总是做不成。)他在心里恨恨地抱怨着。

而且可可大概遇到了麻烦,可是自己完全帮不上忙。可可平日里是个什么问题都不怕的女生,凌夜辰不太能想象是什么事情能让她那么慌张。

往回走,快到住处时,看见房门开着,有几个人在和屋里的人商量着什么。

是小辣米,背上背着他的父亲老王——村里做铁器的工匠。旁边还有开饭店的老吕。

血迹染红了老王的暗蓝色布衫,他脸上没有更多痛苦的表情,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发抖。

老吕也过来了,在手舞足蹈地和静澜说着什么。

看到凌夜辰走来,静澜赶紧把他拉进屋里,继续和小辣米交谈:“卫生所的医生呢?”

小辣米脸色红里泛青,好像刚刚受了惊吓,“礼堂那里全是伤员,几个医生腾不出手了。”

站在静澜身后的凌夜辰伸脖子窥去,却看见老王手臂上豁开个口子,里面粉粉的肉条都看得见,血更是呼啦啦往外淌。外面原本草草裹了点布,但手法极不专业,现在浸透血渍,像个红袖套。

从小到大也就看过几次杀鸡。凌夜辰不太习惯血腥场面,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眼珠后面一阵胀,随即是眩晕。

情况很快搞清楚了:刚才在礼堂那儿,有人突然开始发疯咬人,接连咬伤好几个正在斗地主的村民。铁匠老王也未能幸免。

老王痛苦地颤抖着,说道:“被咬的人好像也会跟着发疯,再咬其他人!不知道是什么疯病!”

正说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就是被咬的人,赶忙闭嘴。

静澜和老吕对视一眼,老吕徐徐地出了一口气,“保险起见,先用绳子捆一下老王。”

“那你们送不送?”小辣米着急地抖着身子,他并不算强壮,背着父亲可不轻松。

(送什么?)刚刚从晕血状态缓过神来的凌夜辰疑惑。

一旁的路易思低声插进一嘴:“去县医院的路被封锁了,应急电话也全部断线,虽说特事特办,也许工作人员能放我们过去,但……”

静澜明白,路易思想说的是“医院未必能收容新的病人”。

联系上刚才网络上出现的情报,这种疯病很可能在大范围传播。

静澜掏出手机,“我先打电话问一下猛山县城里的人,可可一直在民族中学可能问不出什么……”

凌夜辰赶忙上前,“我刚才和她通了电话,学校出事了!她好像被什么东西追赶!手机也掉地上了!”

“她还说什么了?”静澜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哦,她说让我们去115观测站。”

“救救我爹!”小辣米几乎要哭出来,继续央求着。

“人是要救的,但我先试着联系一下县城里其他亲戚。”

静澜刚说完,路易思突然伸手指着门外黑暗的道路尽头:“有东西过来了!”

几道黑黢黢的人影,一歪一扭向几个人这边挪动而来。

静澜瞥一眼,虽然看不真切,但直觉告诉他这不是正常人类。

“老吕,小辣米,进屋!”才几秒时间,那几个人影倏忽逼近,圆瞪的眼珠子仿佛在往外渗血,静澜心里暗骂一声,一把摔上房门。

几个人在昏暗的木屋里相互看了一眼,谁也没说话,好像在等什么似的。

门外,似有似无的脚步声逼近,准确地停在了门外。

(难道其实是活人?)缩在角落里的凌夜辰瞥了眼拉上窗帘的窗子,好像有依稀的影子在窗角晃动。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惊骇的嘶吼声,紧接着是一阵疯狂的敲门。门框上的灰尘被剧烈的震动抖了下来,正躲在门背后的小辣米吓得叫了一声“啊呀!”

听到人的声音,门外那东西突然发出了加倍可怖的尖声呼号,有点像动物园里吵架的猴子,接着像物业找麻烦一样疯狂捶门。

屋内所有人像石像一样僵在原地。

约莫过了十分钟,门外终于安静下来。静澜凑到窗角下,偷眼从窗帘缝里往外看。

一声“嗷呜!”的咆哮突然从窗户外炸响。静澜退身到一旁,面无表情。不过一眼看到了墙角里吓得发抖的凌夜辰。

窗外的家伙开始疯狂捶打玻璃窗,很快,玻璃碎裂,掉进屋里摔地上,乒呤哐啷地大吵大闹。

还好这种老式红油漆玻璃窗自带了间隔10厘米的防盗铁条,窗户外的东西还是进不来。

不过那两只沾着血渍的手伸了进来,把窗帘顶开,屋里的人看到了手的主人。

这家伙有着男人的身体,但皮肤颜色已经发青。眼睛外涂,流出血液。下巴极速颤抖,一开一合,像是冷发抖似的。

静澜等几个人都认识这张脸。这张脸属于刀上走,那个养了条狗被静澜开车撞死的哥们儿。

不过四个小时,刀上走就变成了那条狗一样的吓人模样。

路易思定睛看了一眼刀上走扭曲的脸庞,深吸一口气,手臂终于不再发抖。

“怎么办学长,原地待援?”

静澜转过身,面对黑暗里躺床上的老王。

“老王,你感觉怎么样?”

老王一动不动,也没有吱声。

静澜不说话,侧身拽过门旁边自己的背包,开始翻找起来。

小辣米凑到父亲窗前,刚喊了声“爹”,床上的爹猛地坐起来,喉咙里一阵嘈杂的气泡声,身体像麻蛇一样一蜷一伸,张嘴就向自己儿子咬去。

老吕大叫一声,上去一把推开小辣米,老王一嘴咬在了老吕手臂上,老吕手臂发痛,正想挣脱,老王的眼睛突然凶凶一瞪,下颚猛地加大力度,老吕手臂上登时渗出血液。

“爹!!!”小辣米惊叫起来,两腿发软直接跪地上。听得小辣米的叫唤,老王的头突然一偏,眼珠子转了盯着小辣米,喉咙里“咕噜噜”好像要发出什么话语,小辣米以为亲爹的意识恢复了些,继续嚷着:“爹!莫发疯!爹,你醒醒!”

静澜从背包里翻出了一把匕首。

“夜女神”战术刀。美国斯巴达刀具公司招牌产品。静澜也没想到这玩意儿第一次对生物使用居然就是用来杀人。

如果现在的老王还算“人”的话。

发现静澜走了过来,发狂的老王突然松开口,扭头向静澜扑来,后者一掌推在老王额头上,顺手把刀子刺进老王眼眶里,老王干嚎两声,身体很快软了下去。旁边的小辣米哭到断了气,发不出声音。

缩墙角的凌夜辰站起身来,颤抖着手指着老吕。

“他也被咬了。”

老吕捂着手站起身。

“我确实被咬了。看样子我也要变成这种东西了。”这个结实的中年男人心气很稳。凌夜辰并不知道他参加过三十年前这附近的一场战争。

凌夜辰突然发现自己干了很卑鄙的事情——也许并没有改变什么,所有人都看到了老吕被咬了,但自己为什么要提出来呢?

难道想指使静澜把老吕也捅了?

(我原来是这种人吗?这么自私,歹毒,落井下石,明明老吕对我们那么好,这种时候我为什么会不由自主想揭发他?静澜学长很敏锐,他会不会已经发现我是什么垃圾人了?)越想越怕,他不敢抬起头。

“可能还有救,吕叔。”静澜平静地拿纸巾擦了擦刀,收入刀鞘,转身开始翻自己的背包,“找捆尼龙绳,帮你绑一下手脚,现在带你去县医院。”

老吕咯咯笑了两声,挥了挥没被咬的手:“不要闹,大儿子(当地方言称呼熟人的儿子),现在是生死存亡关头,你们从小到大没遇着,没有感觉,老子跟越楠猴子打过仗,认得哪样是死。现在我这手里滋溜溜蹿电,是大毒,我难活,我自着出去,把门口几只疯子引开,你们赶紧去饭店那边开你们的车,去115站,之后想办法联系部队或者警察的人,保一条命先。”

一边的小辣米刚刚哭了缓过神来,嘴巴里好像还含着水一样,口齿不清念叨着:“吕叔,我爹都没了,你冇走。”

“冇走不得。你们赶紧起身,不要哭哭啼啼,跟小静学学,天塌了眉毛都不动,以前部队都是要这种人。赶紧着……”

说着老吕又往窗外看了一眼,“背时了,又有疯子过来,把这一围,你们出都出不去。要是可可她们高中那也出事,事情就大了,搞不好十天半月军警过不来,你们活活困死在这。”

静澜沉默,重新拔出了入鞘的短刀,“那吕叔你也不要送死,往医生那边跑,让医生给你打抗生素。”

“认得。”吕叔淡淡应着,虽然其余人都看得出这是敷衍。

路易思深呼吸一口。

“谢谢吕叔了,我们会记得你。”

吕叔哼哈笑出声,眯缝的眼睛里闪了一下光,“奇了怪了,小丫头说话最像我部队里的弟兄,不带幻想!要得嘛。——小哥,你也赶紧起来!冇磨蹭!”

凌夜辰费了点劲才把自己涣散的身躯立起来,然后把一旁的小辣米抱起来。

他和吕叔对视一眼,吕叔就转过身,准备开门了。

(抱歉了,吕叔,谢谢你。)在心里默默念着,凌夜辰试着打起精神。

一种触及求生欲的恐惧感正在复苏。曾经盘踞头脑里那些沾染忧郁色彩的苦恼,此刻都褪色许多。

正在这时,凌夜辰发现,破碎玻璃窗角落里,一条诡异的滑腻的阴影不知何时探进屋里,正向背对窗户的老吕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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