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今年元旦节,自己一家去猛山县定国山上的菩提寺烧香,刀上走还随口把这事告诉了寺庙住持道生大师,又问大师,自己师傅说今年一月有灾难降临,可有依据?当时大师的脸色似乎有点怪,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自己皈依佛门,万事顺其自然,不通玄妙之理,凡事好自为之就是。
刀上走总觉得大师有什么话藏着掖着,大师也不愿多说。
不过静澜小哥既然和大师熟悉,明天和他聊聊便是。
可乐很快见底,刀上走打了个嗝,摇摇晃晃走在路上。
今晚没有喝酒,却感觉晕晕乎乎的。
难道可乐加了酒精?怎么可能,山寨货还做慈善帮过酒瘾啊。
原以为只是自己太困,多走动几步,气血运转,精神就来了。没想到走出几步,头越发地晕,步伐也飘忽起来,好像鞋子下面有棉花似的。
正走着,看见前面有一团亮光,继而一些嘈杂人声钻进耳朵,哦,回到举行婚礼的地方了。
“诶?十七张牌你能秒我?你今天能十七张牌把我秒了,我当场把这个手机吃掉!……”
看来有人在斗地主。自己也去打两把牌,兴许用用脑子,就清醒了。
这个念头,是刀上走最后一个清醒的念头。
他摇摇晃晃地向灯光走去,仿佛看见了三五成群正在玩牌的同乡。
有个男孩向自己走来。
“诶,小辣米,你刚刚玩了要回家去?”
小辣米看见刀上走摇摇晃晃走来,盯着自己的眼神很古怪,仿佛自己是个怪东西,因此招致了这么古怪的眼神。
刀上走嘴里咕噜咕噜,不知道嘟囔着什么。
“刀哥,你说什么?喝多了?你进去坐坐吧。我爹也在打牌。”
刀上走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摇摇晃晃向前面走去,走了几步,还伸出手在前方干挠了几下。
小辣米挠挠头。
(这家伙怎么喝那么多?那几个城里人把他灌醉了?算了,管球他。我自己回去了。)
此时刀上走的脑子里,完整语句的思维越来越少,他也在努力让清晰的念头浮现,但很快,连“努力”的冲动本身也开始模糊。
他惊讶地发现,打牌的人都在看着他。
这里是个富丽堂皇的大厅,坠着宝石的厅灯辉煌耀眼,所有人西装革履,站整齐了对着自己笑。
“刀哥,来打牌嘛!”镇里打铁的老王吆喝。
“来耍钱!今天我背时,你来耍两把,看看能赢我多少!”老吕也在喊自己。
“好好好,我这就来!”刀上走赶紧加快脚步,向人群走去。
大家突然一齐伸出手,要和刀上走握手。
“谢谢谢谢,谢谢大家邀请我打牌!”
刀上走赶紧上前,也向人群伸出手。
人群中随即响起豪爽的大笑。
……
静澜推开房门,凌夜辰正好要出去。
“这么晚了还出去?”
凌夜辰脸上有点愠色,虽然很浅,昏暗的房间里并不能看清他脸部的轮廓。但静澜还是感觉到了那种气鼓鼓的力场。
“上个卫生间。”凌夜辰说罢关门而出。
外套搁床头,往床上一躺。
“路易思,你似乎挺喜欢捉弄纯情男高啊。”
“什么纯情男高,就个阴湿批。”路易思刷着手机,“啊这么说可能过分了。但我不太能理解,能玩乐队的好学生,为什么要那么乖。我还以为乐队会让人变得更勇敢。”
“时代的错啦。他们大城市竞争太激烈,好学生的家长也不敢松懈。从小到大强调必须听话,也不知道学架子鼓是个人兴趣还是家长鸡娃。反正他那种严丝合缝的演奏,充满了应试教育式的预制菜风味。虽然我挺喜欢的。”
“但不管怎么说,前年他父母做的事情,未免太过分了。”
“那件事恳请你不要再对他说,我觉得对他造成了严重创伤。”
路易思点头:“啊这我知道。但如果他不改变自己,可可姐不会喜欢他的。”
“嗯。”静澜点点头。
“诶不对。”又转过头来。
“可可为什么要喜欢他?”
“他刚刚承认了这次来这里是想对可可……等一下……”
路易思耍手机的手指速度陡然增快,还不时双指放大屏幕,似乎在瞪大眼睛看什么图片。
“这该不会是什么大规模的黑客入侵吧,不然怎么会有这种事情。”路易思眼睛睁老大,静澜问了两遍“什么事情?”路易思正要回答,却又看到什么劲爆新闻,诧异之间,又没能回应。
静澜也不再问,如果真的是什么重大新闻,自己手机肯定也会推送。
打开手机,第一条推送映入眼帘。
“全国出现多例流感患者伤人事件?”
“还有视频!我们北金林业大学的同学微信转发的……”
静澜赶忙道:“让他们小心点,转发谣言会被请喝茶的。”
静澜的父亲是监察机关的工作人员,静澜因此对这些问题很敏锐。
但他很快不再警告此事,因为他的朋友圈里也出现了类似的东西。
自己的一位大学老师,刚刚在医院里取药,拍摄了一段仿佛发疯的病人嚎叫着咬人的视频。
下面备注:“医院疑似发生生化危机,请家人们留意。”
“生化危机”的说法似乎有点玩笑意味,但静澜知道这个老师是电影学院的,习惯用电影来描述事物。对这个老师来说“生化危机”也是是个很准确的描述。
另外再打开各处社交媒体,类似新闻开始爆炸式出现。QQ群里到处转发,微博更是直接头条霸榜。
“有点奇怪,”静澜皱眉头,“如果说,最近的流感真的会导致人精神错乱伤人,那为什么新闻会集中在现在曝出来?”
路易思并没有回答,她发现了更吸引人的视频。
“是真的……这个地方,是我家那边的公园,地上,好像有很多死掉的人……”
视频里,一处公园广场,广场舞摇摆的音乐还在响着,但其间已经夹杂着大妈鬼哭狼嚎的声音。
静澜凑过去看,他看到了广场地板上嫣红的血痕。
“有意思。”他淡淡说道。
不管是不是流感导致的,总之,一种即将发生大事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但愿老天爷也不要把玩笑开太大。”说罢,静澜回到自己床上,今天很累,即使是劲爆新闻,他也不想关注太多。
他也想过要不要给父亲打电话,但年终工作繁忙,也许别打扰比较好。这是他父亲的特殊工作性质导致的习惯。
就在这时,房屋的木门“哐哐”两声响。
路易思一只手继续拿着手机观看,跳下床,伸手要去开门。
“等一下路易思。”静澜坐起身来。
“来的人不是凌夜辰。”
……
卫生间离住处有将近一百米距离。要穿过一片小竹林,才能看到一座聚合板搭建的小屋。
上厕所只要半分钟,但凌夜辰没有急着离开。
父亲打了个电话过来。
看着卫生间外面挂着的洗手台镜子里,那个穿着灰色外套,175cm个头的瘦弱男生,凌夜辰拿起手机。
一瞬间他有一种冲动,要不别管父母得了。
反正自己从小都是被当作工具培养,父母为了能在大城市里延续血脉而创造了他。他有些负罪却又无法否认地明白,自己并不对父母有太多感情。青少年时期,父母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快乐,更多地是像威严的上帝一样。
但他最后还是接起了父亲的电话。
理智告诉他,他还离不开家庭。
因为突发疫情,父母联系了自己的大伯,随即问出了自己的去向。
电话里,父亲把各种难听的话都说了。
然后开始砸凌夜辰的架子鼓,电话里一阵可怖的聒噪。大概用的是铁锤什么的,一开始好像砸不开,费了好大劲,凌夜辰终于听到电话里传来鼓面破碎的声音,心里不禁一阵疼。
“鼓是用您的钱买的……”他怯生生开口,对面马上怒斥:“亏你知道!”
继而开始骂他的乐队的朋友。说他们都是些不三不四的混混和杀马特——得亏他还知道杀马特是什么。
这让凌夜辰难受极了。可可姐是猛山县当年唯一一个考上985大学的学生。但这不重要,跟父亲说了也没用。因为自己导致自己的朋友遭到侮辱,凌夜辰羞耻万分,简直想回骂过去,但话到嘴边还是什么也吐不出来,最后变成了嗯嗯啊啊。
父亲说,明天就会让大伯来接他。
凌夜辰没告诉父亲道路已经封闭了。
但无论如何自己只能回到那个家里。他突然理解为什么哈利波特离不开德思礼家。确实,无论自己如何向往自由,自己的社会关系就决定了自己只能在某些圈定的空间里活动。
皮到底也可以,至少不会死。但那意味着和父母撕破脸。凌夜辰没这个胆。
有的话也不会得抑郁症。坏孩子一般都不会抑郁。
他也不想让父母继续骂自己的朋友。咬咬牙,随口应付了几句,直接把电话挂了。
一场旅程还没开始就被搞得一塌糊涂,自己接下来怎么调整心态将成为个大问题。
高考如果也一塌糊涂,自己不知道会堕落成什么样子。记得可可姐曾经告诉自己,那年静澜学长差点从楼上跳下去。
等一下,也许直接找可可姐倾诉一下会好一点。
放平时凌夜辰可没那么主动,一切联系都是线上打字。他并不喜欢自己的嗓音。身为乐队主唱的可可那有点假小子感觉的灵动声线让他自卑得不想发出任何声音。
但现在,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量促使他拿起手机,找到了从前年几个朋友首次见面时就记下却从来没有拨通的电话号码。
电话铃响了很久。
(不理我吗……)
不对,她这种性格不会故意不接电话。
正忙?
这么想着,电话突然接通了。
在心里翻滚了好久的“晚上好学姐,那个……”还没说出口,电话那头就是一阵吓人的嘈杂,紧接着是乓的一声摔门。
“亲爱的,你差点害死老娘了!”电话那头的女生骂骂咧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