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小区偶遇红嫁衣怪人,体能充沛强如怪物,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楼道终归还是太过狭小,容不下太多的闪躲腾挪,再加上江连的体能实在太过杂鱼——书到用时方恨少,这时候江连终于开始后悔自己平时整天缩屋里不下楼,也从不锻炼身体了。
可这时候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事到如今,他只能化身祥林嫂,在那儿一口一个单知道。
单知道是来赴网友约,不知道要遭都市怪谈;单知道每天拼好饭快乐水嗯造,不记得锻炼身体强健体魄;单知道第一时间该往楼下跑,可谁能想到不管他怎么跑都跑不出这栋老式居民楼。
最后,他还是被逮住了。
在永无尽头的阶梯上用光了所有体力之后,红嫁衣怪人追上了他。
踏踏踏。
红嫁衣怪人动作僵硬,一举一动像提线木偶。
他举着那件红嫁衣,一言不发,任由江连瘫在地上边喘粗气边骂他。
激情对喷固然使人血脉偾张,咬牙切齿,冷暴力却更难叫人忍受。
最后江连实在是忍不了了。
“沟槽的,受不了了!跟你爆了!”
奈何手边实在没有好使的家伙事,情急之下,江连索性眼一闭心一横,从兜里掏出手机,当成板砖或者手雷。
——他从来没这么盼望自己用的是星星星note7或者水果手机。
像是要去炸碉堡,江连咬紧牙关,榨干最后一点力气,毅然决然攥着手机迎着红嫁衣怪人冲了上去。
他瞄准了怪人的裤裆,打算朝那儿下手。
可他又觉得自己像挑战风车的堂吉诃德,莫名其妙带着点悲壮和荒谬。
直到他终于对怪人施以致命打机,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其实是傻乎乎向斗牛士手里挥舞的红斗篷冲过去的牛。
红嫁衣怪人根本没有实体!
他冲过去,触碰到的根本就不是一副肉壳,而是冰凉的,柔软的丝绸。
翻卷的丝绸——那袭红嫁衣裹住了他,宛如某种大型软体动物,它轻松将江连整个人都吞入腹中,江连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红嫁衣的“肚子”里一片昏暗,只有丝丝缕缕的红光闪烁。
一开始,江连觉得很冷。
可很快,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热,火烧火燎,像被丢进炼丹炉里熬。渐渐的,江连开始头晕眼花。
不行,不能被这样炼化下去了,不然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江连竭力与红嫁衣对抗,用拳头、指甲甚至牙齿。
而红嫁衣毫发未伤。
江连简直要绝望了。
你妈的,一件红嫁衣搞这么结实做什么!这种东西一般来说不都是观赏和收藏用的吗?
结果这件红嫁衣……超耐磨的!
江连实在没办法突破红嫁衣的封锁,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炼化。
身体越来越热,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隐约间,江连甚至有种错觉——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要融化了。
很快他就发现这并不是错觉。
因为他胸前忽然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
柔和的白光驱散了正在侵蚀江连神智的红光,为江连保留了最后一丝清明。
借着白光,江连看到自己的双手正在一点点扭曲。
没有痛苦。
好像那双手不属于他似的。
手之后是小臂、大臂、脚、两条腿、躯干……
最后,终于轮到了头颅。
黑暗中的那片红光包围了庇护着江连的那点白光,试图将之侵蚀、同化。
白光微弱,却分外顽强。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红光实在奈何不了白光,只能退而求其次,转而继续侵蚀起江连的肉壳。
随着红光的侵蚀,江连越来越难以睁开眼。
但在眼睛彻底睁不开之前,他勉强睁大眼,向下看去。
他想知道,那道白光究竟是什么,又为什么要庇护他。
于是,他看到了——
白光的正体,是个小小的布袋。
布袋里装的是驴哥送他的生日礼物,那道据说是从颇为有名的道观里请来的护身符。
它在保护他,忠诚可靠,竭尽全力。
江连怔住。
他忽地有些感慨,可为时已晚。
红光终于还是吞没了一切。
……
遂古之初,女娲氏以黄土和水造出第一批凡人,命他们自由繁衍,这才有了后世的人族。
神话并不见得百分百是真的,人的肉壳也并非是泥胎土塑,但在红嫁衣内里,那具被包裹起来的肉壳的确像是块黄泥,在被双无形的大手肆意捏塑。
那双大手由无数红线构成。
像蛛网,缀着血滴似的“露珠”,却好像拥有生命,江连能隐约感觉到它们在他脸上蠕行,轻柔地,无声地渗入他身体的每一个孔窍中去——
鼻、口、眼、耳甚至是毛孔。
是那件红嫁衣。
所有的丝线都是从那件红嫁衣上长出来的,它们狂乱舞动着,宛若海水中招摇的某种触须,又像吐丝的蜘蛛,将越来越多的丝线一股脑地倾泻在江连身上,刺入他的每一块肌肤、血肉和骨头。
于是他和红嫁衣之间再无隔阂。
他们彻底融为一体。
然后,顺理成章的,红嫁衣开始为新娘子“梳妆打扮”。
原本略显粗糙的皮肤变得光滑而细腻,汗毛褪去,过长的骨骼被活生生扭曲,削足适履,变作合适的形状。血肉亦是如此,多余脂肪被移动到了下肢臀部和胸前,青春期男性的轮廓逐渐被调整为少女的模样。
红线不停穿梭来往,为这具崭新的身体编制相应的器官,末了,在一切准备妥当后,它们不约而同汇聚在了新娘子的头顶。
它们融到了新娘子的长发里。
黑暗中,新娘子与夜幕同色,以金钗高高盘起的发丝间便染上了浅浅暗红。
于是,在那大红龙凤褂裙,流苏红盖头之下,被迫佩戴上了沉重的全套黄金首饰,体态却依旧纤细而轻盈的新娘子终于重获新生。
她从倾泻一地的红裙中缓缓爬起,香肩半露,微微蹙眉,满眼迷惘,我见犹怜。
她似乎有点不太适应这具陌生的身体。
仓促改变的重心叫她站起时摇摇晃晃,像喝醉了酒,所幸最后她还是稳住了身体,不至于来个蠢到家的平地摔。
“什么情……”她轻启朱唇,旋即瞪大眼睛,“卧槽?”
这还是她的声音吗?
她原来的声音最多只能算是平平无奇,根本谈不上好听,可她现在的声音慵懒性感,让人听了如闻仙乐耳暂明。
这是怎么个事儿?
江连下意识低下头,往下瞅。
OK,她好歹还是能看见自己脚尖的。
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一袭大红龙凤褂裙,一双小巧精致的鸳鸯戏水红绣鞋,以及在裙摆和绣鞋之间那截瓷白的肌肤。
江连的表情恍惚了下。
她回想起了先前中断在黑暗中的记忆。
红嫁衣怪人逮住了她,给她套上了红嫁衣。
当时她两眼一黑。
等她再睁开眼,她就变成了这样。
所以究竟是什么情况?是红嫁衣怪人夺舍了她?不能够啊,她要是真被夺舍了,她应该醒不过来才对,是红嫁衣怪人在她的体内复苏而不是她……
想到这儿,江连思维的齿轮忽然卡住了。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如今这只细皮嫩肉,娇小玲珑的右手,略作沉吟。
所以是她夺舍了别人?灵魂附在了这新娘子身上?那她原来的身体呢?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呢?
又或者……
江连忽然行动起来。
她掀开红嫁衣的裙摆,一直掀到腰间。
“啧,居然是正常款式的内衣?我还以为是红肚兜……”她随口嘟囔了一句,接着把注意力转移到它该待的位置。
右边大腿内侧,在熟悉的位置,她瞅见了那颗熟悉的小痣。
戳戳。
肉大腿一戳就是个小坑,弹性棒极了,一看就很适合穿过膝袜。
被袜圈勒出的大腿肉是男人的宝物!
不过这会儿还是先把这种事放一边吧。
江连放下裙摆,叹了口气。
她原本的身体,在右边大腿内侧有颗痣,现在这具身体,右边大腿内侧也有颗痣。
这是巧合吗?
还是必然?
如果是必然,那这是否说明,她不是夺舍了别人,而是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红嫁衣怪人要把她变成这样?难道丫缺个压棺夫人?可谁家压棺夫人是他妈男的啊?
而且,话说,红嫁衣怪人呢?
江连掀开了红盖头,小心翼翼开始观察四周环境。
她现在待的地方好像是……一间婚房?没开灯,只点着几根红烛,乌漆嘛黑,甚至还拉着窗帘。
窗帘是红的,床单是红的,枕套也是红的,床头墙上贴着的大“囍”字也是红的,或轻或重,或浓或淡的红色覆盖了整个房间。
明明红色很喜庆,可这房间全是红色,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喜庆。
甚至恰恰相反——
这是给她干哪儿来了?
这还是阳间吗?
江连正观察环境呢,忽然,她听到门外似乎有脚步声响起。
啪嗒啪嗒。
江连立刻屏住了呼吸,敛去了所有声音。
同时,她蹑手蹑脚取下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对现在的这具身体来说,不算太重,属于能接受的范围。
迅速做出判断后,她轻巧地来到了房门边,高高举起台灯。
这时,脚步声的主人也刚好来到门外。
门把手转动,江连十指收紧。
“吱呀——”
门打开了。
一张脸从侧边探出来,又迅速收回去。
虽是一闪即逝,但江连还是看到了那家伙身穿大红马褂,胸前还顶着朵大红花,作新郎打扮。
她还注意到,那家伙手里似乎攥着用来防身的什么东西……跟她一样。
而那家伙显然也注意到了她身上的大红龙凤褂裙,头顶的红盖头,还有手里的台灯。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门外新郎,屋里新娘,各自手持凶器心怀鬼胎——兴许是此情此景实在让人很难不浮想联翩,江连听到对面那家伙突然试探着喊了声:
“娘子?”
鬼使神差的,江连回了句:
“……啊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