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连像adc一样光是活着都已经竭尽全力时,牢驴却像上单数值怪玩家那样在享受游戏。

就在小区门口不远,李愚支了个摊,给人算命。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

“都来看一看啊!”

他吆喝得很卖力。

再加上免费算命的噱头,倒真给他招来了几个客人,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想占便宜的中年妇女。

李愚很淡定。

他淡定地揺签筒,淡定地给人解签,解签时专拣好听话说,给一群中年妇女哄得心花怒放,偶尔有实在太倒霉的抽中了下下签,他就一把抓住那根签,顷刻炼……掰断,再变戏法似的从签筒里捏出一根上上签递过去,安慰说时运岂是如此不便之物?您不用担心,小道已经替您逆天改命了。

这样算命委实算不上专业,但很有节目效果。

不少中年妇女都让逗乐了,索性停下脚步,听这个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假道士瞎胡扯。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

再加上正是晚高峰,下班的买菜的接孩子的大妈背着手的老大爷……人越来越多。早来的算上了命,高高兴兴,晚来的挤不进人堆,跟周围的街坊邻居唠嗑,倒也乐呵。

被人群包圆的李愚一点也不怯场,依旧算他的命。

直到人群开始讨论一场婚礼,一场在这座老小区里举办的婚礼。

婚礼的主角是个叫徐晨阳的年轻人,提起他,大妈们的语气大多是惋惜:

“哎,你说晨阳多老实啊,咋就摊上个那样的媳妇啊?”

“谁知道嘞,老天爷眼瞎了呗。”

“那确实瞎了,那小孩是咱这些人看着长大,可乖了,长得也不孬,又不抽烟喝酒,你们说,女方凭啥嫌弃他呢?”

“我看,准是嫌弃老徐家没钱,买不起城里的新房,才……”

“唉……”

最后,所有讨论都变成了一片唏嘘叹息。

这时候,李愚才适逢其会抬起头,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好奇和疑惑:

“婚礼?小区里有人结婚?”

或许是误会他要去婚礼上蹭饭,很快就有热心的大妈向他解释:

“那都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半个月之前,我们小区有人要结婚,也不知道是为啥,婚礼都筹备好了,女方那边却突然反悔……”

“男方那边爹走得早,他妈一个人好不容易给他拉扯大,眼看着终于要成家了,结果出了这闹心事。”

“当妈受不了这打击,气病了,当儿子的后来也疯了,天天捧着原来婚礼上新娘该穿的婚服在附近转悠,见着个女的就跑过去喊老婆,唉,看着怪可怜人的。”

“……”

李愚沉默了会儿,忽地捏住了左腕上的那串念珠,颔首低眉,轻轻念了句:

“无上太乙渡厄天尊。”

然后,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远处。

那栋楼大概就是昔日惨剧发生的地方。

光从表面上,李愚看不到任何异常。

单元门虽然锈迹斑斑,不太美观,但这显然只是正常老化,不足为奇;门口的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可疑的痕迹,只有几处砖缝里残存着零星的鞭炮壳;整栋楼是略显陈旧没错,可在好几户阳台上的不锈钢栏杆后,都有郁郁葱葱的绿植攀出来,迎着阳光伸展枝蔓,和缀满了一整面墙壁的爬山虎共同编织出大片大片的亮眼绿意。

一切都很正常——至少在普通人眼里是这样。

可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天生就能够看到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

李愚抬高手。

他手腕上有串流珠,流珠上挂了枚铜钱。

见钱眼开。

李愚原本茶色的眼睛突兀变成了黑色。

黑色的眼睛不只能用来寻找光明,还能用来窥伺非人之物。

透过这双眼珠,李愚看到了隐藏在平凡光景下的某些东西——

满地的鞭炮壳和碎彩纸,无声伫立在人群后的充气拱门,摆满了楼前整片空地用来招待宾客的圆桌,被圆桌和花篮拱卫盖着红布的矮台。

空气里似乎还回荡着不久前司仪的声音:

“尊敬的各位来宾,亲爱的朋友们,在这个美好的日子里……”

在那个美好的日子里,恐怕发生了一件并不那么美好的事。

——婚礼似乎还在举行,可婚礼现场早已空无一人。

如果单纯只是新娘悔婚,新郎疯了的话,这里可不应该是这副鬼样子。

李愚看到来往的行人对那些东西熟视无睹,他们似乎完全察觉不到那些东西的存在。

就像不在同一图层。

两边的世界互不干涉,于是相安无事。人群聚集在李愚的算命摊前,他们背后一片大红大紫,张灯结彩,喜庆极了,却诡异的空无一人。

不过情况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恶劣,婚礼都已经结束半个月了,小区里似乎都还没传出有人受害的消息,这是为什么?

李愚一边想一边放下流珠。

是因为这只鬼没有攻击性?还是有其他原因?有什么力量在阻止怪谈扩大为祸人间?

没人知道。

就连他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大前天早上,家里的老头忽然告诉李愚,他夜观天象,发觉酆城有血光冲天,祸星高悬,于是掐指一算,结果算出酆城不日恐有大灾降下。

至于该怎么办……

老头的指导意见是:“你去。”

李愚当时就指指自己:

“我?”

他还想说点啥,老头子就一脚踹了过来:

“少废话,让你去就去,整天窝家里打游戏像什么样!唉,也不知道贫道一生行善积德,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腌臜货,滚滚滚!”

然后李愚就麻溜地坐着高铁滚到了酆城。

驱魔辟邪的法器有一部分不好过安检,只能托运,最早明天才能到,所以发现眼前这老式小区有异常之后,他没着急轻举妄动,而是决定先打探打探情况。

先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再决定该怎么办。

顺便,他还有其他事要做。

给最后一个大妈看完手相之后,李愚站起来,表示小道刚到此地舟车劳顿,今天就先到这里,福生无量天尊,大家有缘再会。

说完他拍拍屁股就走。

这个名叫幸福人家的小区占地虽不大,内部道路却错综复杂。

李愚在里面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才靠手机导航找到大门。

不过时间还早,他等的人应该还没到。

幸福人家小区离某人住的小区足有四十分钟车程,他大概十五分钟之前给某人发的地址,发完地址过了会儿才想起来叮嘱一句,让某人先别进小区,先在大门等着。

所以,他起码还有二十分钟来做准备。

李愚——这个名字读快点就成了“驴”——所以在网上大伙才管他叫“驴哥”、“驴神”和“牢驴”。

牢驴曾设想过他跟那个网名叫苦艾酒的家伙表白之后可能迎来的结局:

如果某人同意了,那就皆大欢喜,虽然网恋奔现大多见光死,不过男人嘛,就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如果某人拒绝了,那也无所谓,失恋而已,况且他们说不定还能继续当朋友。

可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那家伙的回答会是:“兄弟别回头,我也是兄弟。”

——让他心心念念,辗转反侧,爱而不得的苦艾酒小姐,居然是个男的!

事到如今,李愚都还记得他当时和那家伙的对话:

“你是男的?你怎么会是男的?你居然装妹子骗我们?!”

“拜托大哥,什么叫装妹子骗你们?我有说过自己是妹子吗?不都是你们非要觉得我是妹子?难道这也是我的锅吗?哎,那没办法,我的我的。”

“我还送了你生日礼物……”

“我也没管你要呀,那明明是你非要送我的,况且我不是也回了你礼物?”

“你是回送我了,可……”

“可什么?可你还是喜欢我?不是,牢驴,虽然被你这么厉害的人喜欢我确实很高兴,可我是男的啊。就算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过错,没告诉你们我的真实性别,你难道就没百分之一的问题吗?

“你不会真觉得能和你们谈笑风生,既看特摄,还能天天陪你打各种游戏的人真是美少女吧?

唉,牢驴;唉,小楚南。

缺爱就去谈恋爱嘛,反正别找我就行,说起来你还得谢谢我呢,这么简单就被人骗得神魂颠倒,也就是碰上了我,要是碰上个坏女人,那你不完蛋辣?”

光是回想起苦艾酒“小姐”那时的发言,李愚都觉得自己拳头硬了。

不主动,不否认,不负责。

然后,那家伙还要倒打一耙!

那家伙还要用懂哥的口吻教训他,把锅一股脑全都甩到他还有群友身上。

都让他懂完了!

想到这儿,李愚拍了拍背包的肩带——里面装着他给苦艾酒小姐带的“好东西”。

就是不知道,在线上嘴那么硬,那么擅长狡辩和甩锅的“苦艾酒小姐”在线下嘴还能不能那么硬,还能不能那么舌灿莲花口若悬河。

他打算给“苦艾酒小姐”一点小小的惩戒。

可他先等到的却并不是苦艾酒小姐,而是提前布置在怪谈源头——那间婚房附近的符纸传来的消息。

符纸被触动了!

有人进入了那间婚房?还是说,那个手捧红嫁衣的怪谈出现了?

无论如何,李愚都得去看看。

他没有犹豫,给苦艾酒发了条信息,让他一定要在小区门口待着,然后就转过身,直奔那栋居民楼而去。

但还没走出去多远,李愚忽然停下了脚步。

有哪儿不对劲。

太安静了。

明明是晚高峰,天都还没黑,小区里应该到处都是人才对。

可他一个人都没见着。

所有居民好像都人间蒸发了,只剩大片老房子像死去多年的巨人的遗骸,爬满绿植,静悄悄地倒在他面前,每一扇门每一扇窗都黑魆魆的,像巨人眼珠腐烂后空洞的眼眶,无声地注视着他。

李愚皱起眉。

难道怪谈终于爆发了?它把整个小区都拉进去了?

他刚产生这样的想法,就听到面前不远处突兀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然后,一群人从居民楼后面拐了出来。

他们每个人都笑嘻嘻的,穿红戴绿,你推我挤着向李愚涌过来。

“恭喜恭喜!”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呀!”

“新郎官快跟我们走吧!新娘子都等你好久啦!”

新郎官?

李愚愣了愣。

他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

不知何时,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从短袖长裤变成了厚重的大红龙凤马褂,那双“苦艾酒小姐”送的运动鞋也变成了百纳布鞋,胸前甚至还挂着朵红绸扎成的大红花。

他莫名其妙变成了……新郎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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