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硬要描述那样的目光，或许可以比作一把温柔的利刃。
情绪分明冰冷，但或许是因为其中夹杂的几分苦涩，而多了些许别样的温情。
仿佛在说：即便是我对你生气，你也不肯正眼看我吗？
就是这样复杂的眼神。
说是哀怨也好，不忿也罢。
但那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气。
她不得不推翻自己先前认为特薇娅生气的观点，想到了很早之前她和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我生谁的气，都不会生希珀丝姐姐的气的。”
某个小姑娘曾这么说过。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少女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窗外寂寥而干净的青空，空气是清冽的味道。
有些殿下的心思真难猜。她心想。
“……”
但相比这个。
更加让人在意的，确实如方才特薇娅所说，在自陈身份之后，那位管家女士对她的态度，发生了极为微妙的变化。
——有些人会猜，难道是大惊失色，然后为失去女儿的父母发声，一脸阴沉地赶人离开？
不是的。
这也是希珀丝当时没第一时间制止特薇娅即兴发挥的原因。
因为她看到，在特薇娅说出自己出身提坦龙族之后，那位管家女士竟然在意外之余，露出了些许困惑的表情。
“……您说您是提坦龙族出身？”
“是。”
名叫莉拉的管家女士眨了眨眼，似乎带着几分试探问特薇娅：“那您先前，与这位……索兰小姐，是同行的吗？”
“不是。”
当时还在闹别扭的特薇娅瞥了希珀丝一眼，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但是，对方却在这之后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好像是印证了什么事实一样。“我明白了，”她点了点头，“没事，请不要多疑，只是稍微询问一下二位的出身而已。”
“请和我来吧，我的同事们已经为二位准备好房间了。”
这样说着，当时的她便转过身去，有条不紊地向手下发去命令。
而在那之后，就到现在了。
回忆完这段经历，希珀丝看了一眼还没收拾好的房间，缓缓起身。
确实如特薇娅所说，那家伙的反应是有点不太对劲……硬要说的话，在那之后的几次交谈，都在隐隐之中直接绕过了希珀丝。
希珀丝整理着衣服上的扣子。
好像是想从特薇娅身上，得到什么似的。
“……”
过了几秒，她默默地将整理好的衣柜门合上，转身，跟着出了房门。
下方似乎有些嘈杂，好像是佣人们在打扫卫生。
走到楼梯口，少女推了推眼镜，没再往下走去。
因为恰好遇到了方才还在惦记的那位管家女士莉拉。
对方抬起头，也恰好看到了希珀丝。
“女士，”希珀丝轻声开口，“有看到我同伴吗？”
莉拉怔了一下，旋即恭敬道：“方才看到那位小姐在花园散步……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没什么，只是顺便一问，”少女摇摇头，“楼下是佣人们在打扫卫生？”
“啊……您说这个，是的。他们打扰到您了？”
“没有，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是这个点，”希珀丝按着扶手往下面看，“以及勃朗特夫人和先生，对这么大的动静不会在意吗？”
“哦，不是的，索兰小姐，”莉拉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是大小姐的消息，她可能过几天要回来。”
“大小姐？”
“是……”
“噢，失踪的是贵府的二小姐，”希珀丝点了点头，顺口问道，“那大小姐现在在哪里高就？”
莉拉干笑了一下：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说是政府电信局，不过我是有些不太懂啦，她以前在大学的时候不是这个专业的，怎么会去那样的单位呢？”
“但是问她的话，她也只是说，这是她自己的决定。”
希珀丝微微一怔。“政府电信局？”她问。
“是的。怎么了？”对方笑着问道。
“唔……我想看看你们那位大小姐的照片，方便吗？”
“自然可以，只不过冒昧问一下，您这是……？”
“想认识一下，毕竟之后可能会遇上。”
管家女士的神情微微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被热情的笑容替代。“是吗，那太好了，大小姐应该会很高兴能和您这样的人物结识。”
“那便有劳带路吧。”希珀丝微微颔首。
“自然，这边请。”
“好。”
“……”
日头渐渐西斜，窗边飞过最后一队归雁；走在红地毯铺陈的长廊上，那位管家女士走在前面，希珀丝跟在身后，两人时不时有一两句交谈。
在窗前，她侧眸望去，偶然瞥见漫天的金秋落叶。
“很好看的风景，”少女轻声道，“勃朗特先生和夫人……很会挑地方。”
“是的，容我僭越，我同您看法一致。”
“特别是干净的天空与飘舞的落叶，像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景色一样。”少女如此补充道。
“是吗？”
“至少我感觉如此……嗯？怎么了？”
“啊，没事……我是想说，您听着很有文学素养呢，不愧是王室出来的小姐。”
“只是稍稍有所涉猎。”
希珀丝摇头，站定，看着其中的一片落叶掠过窗前，也看到了金黄色的庄园里，那一抹幽雅的银色身影。
对方似是也感知到了她的视线，抬头望了过来，但很快，便又带着复杂的幽怨眼神转了过去。
果然还在闹别扭。
少女嘴唇翕动，但最终什么都没说。之后再说吧。
莉拉留意到她的目光，也随她看向窗外：“也确如您所说，最初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也经常在工作的间隙里，欣赏庄园四周的景色。”
“是吗？看起来您也很有生活雅趣。”
“索兰小姐过誉了。”
“不……您之前还在哪工作过？”下意识地这么问道。
“我吗？”
“嗯。”
结果莉拉给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我之前是大学生。”说着，像是为了照顾希珀丝的情绪，露出了一抹复杂的微笑。
“大学生？”
她点了点头。“我的父亲早年得了硅肺，为了不拖累我和母亲，自己用菜刀了结了自己……母亲将我拉扯到大，却同样也没看到我自学多年，最终得以考入大学的样子。”其人先深吸一口气，而后又将其呼出，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轻描淡写。
“当然，后面出来找过家庭教师的工作，但同样不顺利，大约是家庭背景的缘故。”
“家庭背景？”
“我的竞争者往往比我地位更高，也比我更年轻漂亮。”
希珀丝挑了挑眉：“很抱歉听到这些。”
“没事，这没什么的，”但莉拉只是摇头，“都是陈年往事了，我带您去看看大小姐的照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