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初抵废墟

离开营地后，我们在一辆老式卡车的颠簸中，来到伏尔加河的一处临时登船地。舰队不算大，但装满了各种补给和弹药。德米特里和我挤在船舷边，看着灰蒙蒙的河面，天气阴冷得很，连乌鸦都不想出现。

「嘿，你说，咱们真的能安全到达吗？」德米特里问。

「不知道……前线听说德军的空军不断轰炸，连河面都不安全。」我握住船舷的手心渗出汗。

兹罗夫军官快速地查点人数，告诉我们：「准备好，随时可能遭到空袭，但只要我们躲在船舱里，就能减少伤亡。」接着，他又补了一句：「若是来不及躲，就趴下，别抬头，这是能活下来的关键。」

后来的几个小时，船果然遭到两次德军战机的扫射。沉重的马达声与枪声在河面回荡，我们在弹孔扫射下苦苦挣扎，仅凭简易机枪还击。好在天色愈渐灰暗，德军飞机似乎不想夜战，只能匆匆离去。

船终于在黑夜里靠岸，我们踏上史达林格勒的河岸。入眼的世界宛如一场地狱狂想：断垣残壁、焦黑的废弃坦克、满目疮痍的街巷。空气中弥漫着灰尘与火药味，踩在瓦砾上还会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天啊……」德米特里望着眼前的景象，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紧紧抱住枪，空气又湿又冷，却带着血与硝烟的刺鼻味道。

我们被带到一处临时指挥所，里头堆着沙袋与破桌椅，掩护着几名军官和通讯兵。上级简单地给我们分发补给，接着就指派任务：「尼可莱、德米特里，你们跟着兹罗夫军官到巴甫洛夫楼附近的防线去。有几处建筑快守不住了，需要新血去轮替。」

「是！」我们大声应答，心中却有种不安在翻涌。

沿着狭窄的街巷前进时，我看见身旁几具白布包裹的尸体，被匆匆地搁在路边，或许是等着稍后集中处理。路上人烟稀少，偶尔能看见几位伤兵被搀扶或自行爬行，浸泡在血与泥中的视线失焦，让我心头发寒。

兹罗夫军官低声对我们说：「小心点，这附近是交火热区。德军狙击手可能躲在任何楼上、窗户里，别乱跑、别乱探头。」

这时，我听到远方隆隆的炮声接连响起，仿佛一位脾气暴躁的怪兽不断地咆哮。小小的楼房，仿佛下一瞬就会崩塌。

「到了，就是这里！」

军官带领我们进入一栋尚未完全倒塌的大楼残骸。进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群面色凝重的士兵，他们蜷缩在地上或靠墙坐着，表情疲惫。墙壁到处都是弹孔和血迹，涂上了暗红色的战争痕迹。

「你们新来的吗？我是留守这边的下士，叫安德烈。」一名留着一撇小胡子的男子朝我们举手示意。

兹罗夫军官简单交代几句，便去和安德烈商量防守细节。德米特里和我则走到一角，想找个地方坐下。眼看地面满布砖头、破木块，就这么随便挪开两块瓦砾，扑掉尘土就当坐垫。

「这里就是巴甫洛夫楼附近吧。」德米特里抬起头，看了看破碎的窗外。据说巴甫洛夫楼是一座顽强抵抗的标志，而我们现在所处的建筑则是防线一隅。

「嗯，应该是。」我感觉到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警戒在拉扯，头脑混沌。想拿出笔记本写些东西，却发现光线太昏暗，只能暂时作罢。

就在我们稍微歇息之际，外头突然传来剧烈爆炸声。从窗户看出去，只见一片火光腾空，瓦砾与浓烟四散。有人惊呼：「德军又在炮击！」

「快！带上你的武器，我们到走廊里避一避！」德米特里拉起我，我们一起跟随其他士兵跑到较里面的房间。那里的墙虽破，却至少能减少飞来的弹片。

「彭、彭、轰！」爆炸声不断回荡，地板也在震动，水泥碎块从天花板落下，打在我们身上。 「别慌！」安德烈下士大声喊，「只要不被直接命中就还能活着！」

即使是这种话，听起来还是让人浑身发凉，我忍不住抓紧背包。炮击持续了几分钟后，声响逐渐消失。等到烟尘稍稍散去，我探出头去——还能看到对面楼房冒出浓黑的浓烟，似乎大半边墙体都被削去了一块。

「没事吧？」德米特里拍着胸口，对我苦笑。

我勉强点头，抬头望向漆黑夜空，心想：这才是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