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要想我来是叫地上太平；我来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动刀兵——《马太福音》
约翰每每升空时，看着机舱外逐渐变小的地标，都会想起他小时候在爷爷院子里所生活的那一段时间。
他父亲和爷爷的关系很不好，甚至到了敌对的态度。
但这样的关系却并没有影响到孙子与爷爷之间，在儿时他总会瞧着爷爷的那一圈勋章看得入迷。
那是从不列颠上空拯救国家的标志。
儿时的他爱勋章，爱荣誉，时常想着要是能为自己取得一个该多好。
但他的父亲反对，甚至到了要断绝父子关系的地步。
作为战争中成长的一代，老父亲对于飞行员这个身份似乎深恶痛绝。
又好像是因为年轻时爷爷为了任务时常不在家里导致的。
当时随着战火的频繁与爷爷丈夫位置的失岗，作为家中妇女的奶奶得不得顶起大梁。
日益的操劳最终拖垮了她。
也拖垮了作为儿子对于父亲的尊重。
父亲和爷爷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妈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爷爷当然回答不出，当时他正作为护航机参与到眼镜蛇行动中。
但约翰还是进入空军学院，并且以优异的成绩参与到试飞，试飞前他曾问过爷爷为什么当时不选择放弃任务。
爷爷的回答是：“我在做着正确的事情。”
那么自己眼下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吗？
遥望机外，太阳已经彻底沉入地海。大地上面一片漆黑，在广袤的塞罗尼亚上空唯有他们允许的地方才可以升起飞机。
飞机的速度保持音速巡航，这也是每日的日常巡逻了。
从不列颠赶来后，由于一直没遇见过敢于升空的塞罗尼亚空军所以队内的气氛也比较活跃，身处同一架飞机的罗兰两兄弟时不时还会在队内语音里开玩笑。
其实按理而言，应该是双机编队的，但前段时间北面地区似乎有F-16战斗机被击落了。所以为了保险起见，队伍也由双机改为了三机。
“巫师一号呼叫，巫师一号呼叫，”耳机里忽地传来了预警机的传唤声，是一道女声。
小队成员们一般喊对方叫做女巫。
“狮鹫一号收到，重复一遍，狮鹫一号收到。”
斜了一眼机舱外的视野，一股子不好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
不会是要交战了吧？
“巫师收到，燃料弹药状况如何？”
看来的确是要交战了，约翰瞧了一眼自己座驾的各项信息接着如实向上汇报：“无主动雷达弹，四发半主动雷达弹，四枚红外弹，搭载航炮，剩余燃料九千五百磅，可滞空时间一百八十分钟。”
“巫师收到，请确认为每架无主动雷达弹，四发半主动雷达弹，四枚红外弹，搭载航炮，剩余燃料九千五百磅，可滞空时间一百八十分钟。”
“狮鹫确认无误。巫师，请求告知目标位置。”
“目标确认为塞罗尼亚孤星，飞机为米格-29。位于参考点296方位，100海里，高度八千英尺，迎头。”
塞罗尼亚孤星？
听到这个名字，约翰微微一愣。
孤星代表的并非是个人，而是一个称号。就像是东方国家会称呼他们的王牌飞行员是金头盔一样，孤星代表的也是塞罗尼亚的王牌。
要让他们去对抗孤星吗？
“请重复一遍，”约翰继续讲道，“请重复目标。”
在巫师的下一句话后，目标被明确了，猎杀塞罗尼亚孤星。
“小狮鹫们，”约翰向着队内语音讲道，“有活干了！”
“早就听见了！”最先回话的是罗兰，双人小组里面的哥哥。
“我们会把他打下来的，”他的弟弟罗恩在后头接着讲道，“就像打鸭子一样。”
另外三个老兵没有说话，约翰也没有说话，他盯着自己的雷达想着——要是真的像打鸭子一样，或许会不错。
“爬升高度。”他最后讲道。
狂风战斗机仰头向上，机头旁侧的狮鹫贴花穿破云层，带着些许冷霜直直地消失在云端上方。
我们在做正确的事吗？
十分钟后：
“这里是联邦空军，我是猎鹰，重复一遍我是猎鹰！我被孤星咬上了！我被孤星咬上！对方已经开火！对方已经开火！”
威廉一面拼了命的操控飞机向云层爬去，一面疯狂的向着对讲机喊道。
自打十分钟前遇上那个该死的玩意后，他们便一直在减员，带上天空的六架土豚此刻只剩下他一个了。
他着急忙慌的透过镜面向后张望，对方的飞机早已消失不见，但雷达的滴滴作响无时不在告诉他——你已经被盯上。
巨大的过载力重重挤在他的脸上，脸颊的皮肤像是挨了一拳一样凹陷下去，但眼前就是云层了。
威廉绝不会放下这个逃生的希望。
四百米！
三百米！
两百米！
像是穿进一片棉海一样，霎时间在威廉的眼前便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仪表上的设备告诉他自己处于五千英里的上空，盘上的雷达虽然还在发响，但无疑自己已经躲过红外弹的威胁了。
而对方只要发射雷达弹，自己便马上进行三九躲避。
晃了晃头，将头盔里的汗水甩开眼眶，他觉着一颗心重新回到了心窝里。
“终于安全了。”
这一片云层很长，只要保证飞机迎头方向不改变，在离开云层时便能抵达安全空域。
但正在威廉缓过一口气的时候，他忽地发现有什么东西越过自己的机体向着前方飞去，那玩意闪着光就算在云层里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是曳光弹！
敌机开火了！
在云层里面开火？
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能发现我的！
但没有思考下去的时间了。
伴随着飞机尾部的一声闷响，随后整个土豚飞机即刻失去平衡，巨大的推力与歪斜的迎头即刻让飞机在云层中旋转起来。
超过12G的过载即刻作用在威廉的身上。
在其视野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一片印着红星的机翼在云层中闪现。
这就是孤星吗？
威廉已经永远失去了解这个问题答案的能力。
火焰包裹住他，在耳机里，终于为时已晚的传来支援的声音。
“狮鹫呼叫猎鹰，狮鹫呼叫猎鹰，我部已抵达预定位置，我部已抵达预定位置。”
结束无意义的呼喊，约翰垂眼看向雷达上消失的一个点，向着队员们讲道：“咱们的目标已经得手了。”
飞机继续向前飞行，约莫过了两三分钟，狮鹫三号的罗兰猛地喊了起来：
“我发现他了！距离37海里，目标接近速率六百二十五，他是冲着咱们飞过来的！”
“冷静！”约翰讲道，“保持双机队形。”
“狮鹫二号，你去罗兰那边。”
“是！”
他将雷达模式切换为TWS，果然在屏幕上锁上了一个小点。
向我靠拢吗？
约翰蹙了蹙眉毛，一架飞机单挑他们狮鹫小队。无论是再厉害的王牌，未免显得也过于嚣张了。
“分散队形，这样子他锁我们其中一架的时候，其余两架便能从盲区开火。”
“队长请求开火！”耐不住性子的罗恩报告到，这个年轻人的眼睛死死盯住雷达上的那一个目标。
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两方的距离也在急速缩小。
但同意开火的口令一直没有从耳麦里面传来，一道想法忽地闯进了罗恩的脑中，我会被他打下来吗？
恐惧急速蔓延上来，但却并没有转变为畏缩，而是勇气。
鲁莽的勇气。
我会把他打下来！
对！
我会把他打下来的，就像模拟一样。
我是年级的第一！
我是未来的王牌！
我绝不会被打下来！
罗恩的两眼看着前方，在夜空中一个亮点已然在前方闪现。随着雷达滴滴滴的急速响起，警戒声震耳欲聋。
“敌导弹！”
“敌导弹！”
“狮鹫三号，进行三九！”约翰队长的声音随着警戒声一同传来，但罗恩管不了这么多了。
自己绝不是懦夫！
随着雷达切换回多普勒模式，两发超级天空闪光，空对空半主动雷达弹已经悄然离架。
“来吧！”
“看看我们谁先完蛋！”
一面进行三九躲避导弹，约翰一面发现罗恩的飞机仍然保持直飞，一股子怒火猛地点燃内心。
他声嘶力竭的喊道：“狮鹫三号！放弃目标！进行规避动作！”
“我已经锁上他了！”已然气血上头的小狮鹫没有听从约翰的话，他死死盯住自己射出导弹的尾烟。
在这个距离下，只需要再过七秒钟便能叫对方变成一团火花！
一秒过去了！
“罗恩！马上放弃目标！”
三秒过去了！
“罗兰！控制那头蠢猪，马上进行三九！”
四秒过去了！
“队长！我们已经锁定对方！”
默默地，天空闪光的尾焰消失了。一切的时间似乎都慢了下来，罗恩向后头张望，他的哥哥正直直的盯住前方。
导弹呢？
他想。
自爆了吗？
不！
似乎有一枚更明亮的东西在闪耀。
七秒过去了。
随着轰隆一声，狮鹫三号在天空化作了一团气体。
“该死！”
约翰马上操控飞机进行回转，但又一道爆炸在天空亮起。
是狮鹫二号的！
没人知道对方是怎样做到一个照面打下两架飞机的，约翰仅仅清楚此片空域上方只剩下自己与对方二人。
就像骑士的角斗场一样。
“不要怕，”他强装镇定的向着后座讲道，“我会赢的。”
飞机的速度在急速下降，雷达上面的滴滴声也已停下，约翰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敌机的尾焰。
最糟的情况，他丢失目视了。
但丢失目视绝非让他失措，十年的飞行经验促使着他下降高度。
随着高度一步又一步的下降，他终于看见了对方。
在正上方，对方的尾焰带些黑烟。
显然，罗恩那一发打中了，但只是擦肩。
对方很快也发现了下方的约翰，孤星急速的向着地面席卷而来，好似一颗闪耀的流星。
狂风狗斗米格吗？
别太为难我啊。
“敌导弹！”
“敌导弹！”
电子音的女声呼啸而起，约翰马上操控飞机进行规避动作。狂风尾舱的箔条与热干扰在一瞬间内被急速甩出，仅仅过去一秒钟，他甚至能听见导弹炸在箔条后头的声音。
“他来了！”
后座男人的声音震耳欲聋。
随着几道曳光弹闪过飞机，约翰猛地放下可变后掠翼随后急速拉起，宛如火箭登月一样狮鹫一号直直冲向繁星。
而其身后的米格马上跟上。
倘若有人站在大地上向天空看去，这两架战机宛如命数缠绕与一起的双子星一样，在夜空里面射出耀眼的光芒。
“打开热诱！”
在呼啸的机炮中，尾舱的热诱与箔条再一次被大量倾泻而出。面对如此巨量的投放，其身后尾随开火的孤星不得已改变方向。
而这一改变，马上使得战场的局势急速逆转！
翱翔天际的狮鹫一号敏捷的察觉到对方已然放弃跟随，随后它调整身子，有如大锤一样从天际猛砸下来。
“已经锁定目标！”
“发射！！！”
一发响尾蛇导弹快速离架，向着对方飞去，但约翰绝不满足。现在早已不是什么需要节省弹药的不列颠空战时期，第二枚导弹也迅速离架。
而这一发，是半主动雷达弹。
“压上去！”
一面利用导弹强逼对方进行规避动作，约翰一面死死盯住屏幕上已经被锁定的对方。
红外弹打不中他还有雷达弹，雷达弹不能行他还有机炮！
在这片空域，今天只能有一位胜者！
“他开始抛洒热诱的！”
“不要管！”
炙热的热诱在狮鹫一号的旁侧被其超过，其机头上的狮鹫脑袋不知何时已然被高温融去脑袋。
约翰看着眼前，一阵一阵，一排一排的光芒几乎阻断他的视野，但他没有失去目标。
七百米！
六百米！
五百米！
航炮的声音猛地响起，一连串的机炮弹在夜空里划拉出一道明亮的光痕来。
孤星似乎在进行拉起，约翰看着对方，看着对方愈来愈近。
似乎对方静止了一样。
不！
就是静止了！
在离地不到一英里的天空中，对方的飞机近乎被挂在了空气中一样，巨量的烟雾在其尾部涌起。
这是——普加乔夫眼镜蛇！
约翰想要继续保持开火，但就在对方的前方，一道山岭已然突兀出现在其的脸上。先前对方不断抛射的热诱干扰了他的视野，另其走入了这道死亡陷阱。
“拉起！！！”
后座的副驾驶员疯似得喊道。
但约翰早已经开始动作，巨量的过载急速压迫在其身上。
在最后一刻！
在最后一秒！
飞机险之又险的越过那一道山脊！
他甚至能感觉到飞机的尾焰烧穿了山脊上高耸的树木。
但无论如何，狮鹫一号再一次的被对方咬住尾巴了。
不过万幸的是，由于眼镜蛇机动的缘故那一架孤星同样缺少速度，双方马上重新进入到相互滚转的狗斗之中。
焰火在大气中喷燃，两架飞机如同孩子们翻花绳时的红线一样来回滚转。宛如一道螺旋的色条，不过这道色条的尽端——是死亡！
约翰死死盯住那一颗孤星，在最近的时候，他甚至能看清对方机舱里的驾驶员。二人一圈又一圈的转着，直到一方彻底失去下一圈的能力。
在不列颠空战时期也曾如此，他爷爷将其称之为死亡滚转。
谁也逃脱不了，谁要是先行离开，他的敌人便会死死咬住已经失去速度优势的猎物。
两圈！
三圈！
约翰仔细地数着滚转圈数，一架狂风战斗机与米格进行滚转，无论进行多少次，胜利都会永远属于那位米高扬设计局的天骄。
但唯独这一次例外。
那一架米格在第四圈的份上终于支撑不住了，孤星从来不是完备状态，来自罗恩的那一发天闪擦中了它的发动机。
如若只是刀对刀的快动作，这自然不受影响，但偏偏狮鹫一号将其带入了冗长的狗斗环节。
看着眼前想要脱离的孤星，约翰马上明白，决定胜负的时刻到了。
一枚超级天空闪光从其左翼灰白色的导弹架上被发射出去，像是一枚被大卫王投掷而出的石子。
爆炸的火光猛地在米格-29的尾翼亮起，随后这位孤星划拉着火焰，急速向着远处坠去。
“巫师一号呼叫，巫师一号呼叫，”预警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狮鹫一号收到，已完成目标，重复一遍，塞罗尼亚孤星已被击毁。”一面回复，约翰一面将飞机拉起。
他看着为了保卫塞罗尼亚天空而燃起的孤星，看着对方坠落在森林后猛地闪出的爆炸声，在无边无际的夜色里。
无尽的繁星在天空闪烁。
我在做着正确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