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荀秋面对无名刀客这一刀的感受。
光明正大,朴实无华,登峰造极。这一刀中没有任何所谓的天地至理流转,但亦可斩世间万物,斩日月星辰!
这就是无名刀客。这就是他的刀。
我唯有此一刀,世间也唯有此一刀!
能挥出这样一刀的人,会死心塌地为血债累累的妖物做事?
生死关头,她的思绪却清晰平静的吓人,面对这一刀,想着避开,想着逃跑,只会是死路一条。
荀秋一身真气鼓动,也顾不得隐藏身份,一记已臻至化境的“万物九如”以手中真气之剑刺出。
唯有直面此刀才有一线生机!
生机极盛的东华真气与死意深沉的万物九如严重相冲,她以前者催发后者的举动本应以真气暴动冲撞经脉,留下暗伤告终。但在这生死关头,荀秋一瞬间福至心灵,精准地把握住了两者各自的核心与重点,将一部分真气转换为了太玄真气作为调和与过渡,又勾动玉佩中朽木剑意浸入真气,以外物辅助,使得生机与死意在这一剑中同时存在!
长剑正上方,青色东华真气不断涌出,又不断堕为虚无深黑的死意,极端的生机化为极端的死意,似乎要将天上宫厥也一柄拖入无底深渊;长剑反面,死气缠绕,又于万物俱寂中萌发生机,内里变化无穷,宛若世间冬去春来,枯木新生,直看看得人收不住眼,要盘腿坐下,感悟其中至理。
此一剑,便是万物流转、六道轮回!
剑意迸发,与天地间唯此一刀的刀意碰撞,竟使得无名刀客也恍惚了一瞬,似乎受了其中轮回之意的浸染,手中长刀慢了些许,让荀秋“看”到了这一刀的痕迹,看到了这一刀中的“一线生机”!
剑与刀无声无息的碰撞。
那六道轮回剑意仅仅坚持了片刻就被斩裂,真气所化的长剑也随之破碎,生机与死意一股脑地倾泻而出,院中一瞬间花团锦簇、草木逢春,又一瞬间满目萧瑟、万物凋敝,仿佛在短时间内经历了数年春秋。
无名刀客同样如此,他已无肉身,但魂魄亦有天人之限,无法长久存世,他所剩无几的寿元瞬间便被此一剑送至了尽头,如同朽木倾垂,无法阻挡!
他的刀斩开了六道轮回,斩开了真气长剑,斩开了荀秋的血肉,却无法再将她一分为二,生死之间情绪的大起大落又让荀秋多出了一分不知何来的真气,挡下这刀之后,她一瞬之间便消失在了姜府之中,消失在了无名刀客眼前。
虽然是可称濒死的重伤,但终究是活下来了!
院中,无名刀客没去追击,他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凋敝院景,看着魂魄无法凝实地逐渐消散,良久之后,竟是宛若恍惚地呢喃道:
“原来如此……”
言罢,他转身就走。
此身寿元无多,但仍有可为之事。
他已经看到了妖月的身影。
……
半空中的妖月突然脸色一变。
她看到永安城方向陡然生出了一股浩荡青气,它上连青冥,下抵厚土,立于天地之间,盖过了天上星辉、红尘灯火,向她直冲而来!
这正是携仙器动手的姜家老祖宗!
她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怎么自己一觉起来,坟头上有这么多个至人境大宗师?还有一个拿着仙器?
你们把宗门建到我坟头上了吗?!打了又来?!
她又惊又怒,然而姜家老祖宗已至身前,躲闪不开,她便双手一拍,周遭浮现出如水面般的粼粼波光,其中映射出了另一种她未被命中的景象……但是,没用!
姜家老祖宗的攻击,切切实实地落在了妖月身上!
这并不是像大知客僧那样“无效了你的无效”,而是在这一瞬之间,他的攻击在所有可能,所有真实的、虚幻的景象中全都落在了妖月身上!任凭她如何修改真实都没有用处!
仙器·造化无缺!
其不是两柄二字仙兵那样主征伐、善杀力的仙器,也不像三件三字仙器那样能赋予穿戴者种种属于仙人的神异。它和云青萍手中的“飘风镇海”,太玄宗的“天地浮游”,以及恒空寺的“成住坏空”一样,只能算是辅助性质的仙器。
其效果,便是赋予持有者与天地合一的特殊状态。
造化无缺,天地无缺。幻觉、虚假,或者介于两者之间的东西也是世界的一部分,那么,它的主人便没有无法触及的道理。
妖月被猝不及防地一拳命中心腹,直接倒飞了出去。
身为妖族,她的体魄比寻常修士强上许多,但也仅仅和《东华青书》的修行者同境界不相上下而已,她现在气血虚浮,可以说和寿元无多、驱使仙器的姜家老祖宗在伯仲之间。
老弱病残,某种意义上,她与姜家老祖宗都占了。
这一拳看似不重,却结结实实地将所有劲力倾泻进了妖月体内。她背后有八尾,一根真实,七根如云似雾,此时此刻那根唯一真实的尾巴当场炸开,成为满天血肉云雾,落入永安城中,让许多人看到了令人心醉神迷的幻象。
算上万年前被无名刀客斩去的七尾,八尾妖狐妖月算是变成没尾巴狐狸了。
她稳住身形,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却什么也没有说。
对于敌人,没有什么好说的,话多只会让自己死得快。
嗖————
她瞬息之间便出现在了姜家老祖宗身旁,右手成爪拍来,被东华真气震开了手腕。但妖月仍拉近了距离,金色兽瞳与姜家老祖宗的瞳孔对视,带着夺心摄魄的奇异神采。
然而,幻觉、梦境又怎能影响天地?
姜家老祖宗不闪不避,视她的动作于无物,反手一拳,再次贯穿了妖月的胸膛!
但妖月也不是傻子,三十六仙器,除去后面那些七字八字的不太好找,谁也不知道有什么效果之外,前面这些字数少的,谁不认识?!
她连挨两拳,已是重伤,眼下却直接放弃了一身幻术,反手一拳打在姜家老祖宗脸上,带着对方一起落入永安城中!
紧接着,滔天妖气以两人的落地为中心爆发,向着四面八方滚滚而去!房屋、街道、楼宇、人群……一切都被滚滚妖气吞噬,眨眼之间,小半个永安城就被碾成了尘埃!
妖月要找的是自己的仙器!
虚谬妄绝镜花水月……仙器是不可能被摧毁的!只要把永安城全部毁掉,它藏在哪里就一眼可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