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她的老师，这还算优雅的。
比安卡在马车里的硬板床上躺的笔直，双手捧在胸前，脸上盖着魔女帽，阳光还恰好透过窗户照在了那顶黑帽子上，若是手中再插几只花，那想必看上去比现在还安详得多。
[老师——...]
[在...]
[你说，我是不是没什么特点呐...]
[特别可爱。]
[老师，我是认真的。]
蕾米嘟着嘴，把书从脸上拿下来，坐直了身子，眼神认真地看着比安卡。
比安卡说着打着哈欠，翻了个身，抬起一只手，摆动着手指接着道：
[老师也是在认真的犯困呢...呜啊...]
蕾米叹了口气，老师则是调整了一下帽子，让阳光不再直接照在脸上：
[你是为什么学魔法的呢？在你自己弄清楚之前我不太好教啊。]
[我不知道啊...]
[那就对了，证明旅行是有意义的~早晚能找到~]
蕾米皱了皱鼻子，对于比安卡的回答感到有些无奈。
毫无疑问在应付。
[我啊，之前教过一个学生魔法，但是那个小家伙变成神经病了...把一把火铳随意交给小孩子会出乱子的。]
[老师还有其他学生吗？]
蕾米好奇地问着，然而老师没有回话。
蕾米轻声呼唤，但比安卡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显然已经进入了梦乡。
好在意——
蕾米的目光在比安卡沉睡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虽然不教魔法说的是有理有据，颇具老师的个人风格，但是细想来她又的确觉得自己似乎被当做小猫一类的东西了，有重视，但不多。
活了千年以上的老师还有其他弟子，能成为这样了不起的魔法使的弟子，那些“前辈”现在一定是很厉害的角色吧...
某种程度上，这甚至能帮自己了解一下自己的未来能大致有什么样的程度，换种说法...
这就是特点啊，如果以后真的能成为不得了的魔法使，那么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特点？这可能是自己未来模样的预告呢？
“老师活了千年，不可能每件事都记得”蕾米想着。
也就是说，一定会有类似日记本一类的东西才对。
蕾米的目光在马车内游移，最终落在了比安卡随身携带的那个旧皮箱上。那个箱子总是被老师小心翼翼地保管着，从不让她轻易触碰。蕾米曾经好奇地问过里面装的是什么，比安卡回答了好几次都不一样。
一开始说是糖罐子。
后来说是小猫小狗。
再后来说有熊娃娃。
最近一次说是特制的枕头，舍不得用。
老师的角像是指甲一类的东西一样，是会变长的，那枕头按照她的说法，是中间挖空的特制枕头，就算不定期修理头上的犄角也可以舒服地翻身睡觉。
总而言之，虽然每次都口径不一，但都是正中蕾米心中喜好或是好奇的靶心，就好像故意勾引她去翻开看看似的。
蕾米的目光在那个旧皮箱上停留了许久，心中的好奇心像只小猫一样不停地挠着她。
好想看看...
蕾米的手指轻轻地在旧皮箱的边缘摩挲。
“打开吧”一个声音在心中教唆着蕾米。
打开后就说是车里颠簸自己散开的。
活了几千年的魔女，总会写点日记把重要的事记录下来吧？
蕾米蹑手蹑脚爬到箱子边。
打开箱子，箱子里面有不少杂物，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每一件都显得有些年头，却都被保养得很好。蕾米小心翼翼地翻看着，生怕弄乱了什么，惹老师生气。
有泛黄的旧信件，上面的文字已经有些模糊不清；有精美的首饰盒，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宝石和挂件，没想到老师还有这方面的喜好；还有一些奇怪的小玩意儿，像是古老的罗盘、生锈的钥匙和一些蕾米叫不上名字的奇异工具，甚至还有颗发芽的土豆。
老师说过，她最近在研究个魔法，能把土豆的芽边长，变成帮手，叫一声“土豆~”就会飞过来，帮忙递工具一类的，听上去十分诡异且少儿不宜，小孩子看到了可能睡不好觉。
在箱子的一角，蕾米还发现了几本破旧的书，它们的封面磨损严重，但依稀可见“过去琐事”几字。
蕾米小心翼翼地翻开其中一本，书页已经有些脆弱，仿佛一用力就会破碎。她轻轻地吹去封面上的灰尘，只见扉页上写着一些十分规整的字迹，那是比安卡的笔迹。
“原来老师是会好好写字的啊”蕾米想。
之前她借来那本书上老师的字迹有时看上去就像外文似的，还得找她问问写的是什么。
第一页上记载了某种粉末的配方，而第二页有一个小小的图阵，图阵中心是一个小小凹槽，还有些受潮的痕迹。
“要是没记错，那配方就是老师常用的魔力补剂，兑上水就是了...再加上是受潮的，难不成？”
蕾米从桌子上捡来老师的魔药罐，手中沾了一滴便滴了上去，随着魔药罐中的液体滴入图阵的凹槽，她紧张地注视着书本上的变化。
————◆
“这里是...哪里？”
蕾米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再次睁眼后的景象，漆黑的大殿极尽奢华，不似人间的造物，颜色规则排列像是棋盘一样的地砖，百米有余的巨柱支撑着高高的穹顶，四周的墙壁上镶嵌着无数的宝石，散发着幽幽的紫光。
明明前一秒还在马车里，蕾米眨了眨眼，试图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环境变化。她转头看去，却发现比安卡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她孤身一人站在这宏伟的大殿之中。
[老师？]
蕾米轻声呼唤，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听嘈杂的脚步声从哪像是给巨龙准备的高大门扉渐渐逼近。
快速地藏在石柱后，蕾米悄悄弹出脑袋，只见一伙人...不，是魔族，气势汹汹地走进大厅，手拿兵器，显然来者不善。
再朝着那几人目光所视之处寻去，立于彩绘玻璃下威严十足的王座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一袭黑袍，佐以金银装饰，两人高的巨大身躯哪怕是坐着也能俯视众人，其头顶桂冠暗暗生辉，连着一面黑纱遮住面庞，却也挡不住那纱下危险的凶光。
蕾米的心砰砰直跳，她紧紧贴着石柱，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变得轻微，以免引起注意。
那些魔族的面容狰狞，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最前那位身高八尺，步伐沉重，每一步都让大殿的地面微微震动。
魔族们在王座前停下，为首的那个魔族，身披黑色战甲，头上长着锋利的角，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声音如同雷霆般震耳，在大殿中回荡：
[同伴们，过关斩将，如今暴君就在那里，今日就是魔族新篇的序曲！今日，我们将结束他的统治，开启属于我们的新时代！]
蕾米屏住呼吸，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喉咙。
“这到底是跑哪里来了...”蕾米大气都不敢喘，这些魔族和比安卡老师可不同，说不定真的会吃小孩。
他们高举武器，向着王座上的身影发起了冲锋。蕾米紧紧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即将发生的事情。
然而，预料中的战斗声并没有响起。相反，一阵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那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力量。
[你们的勇气值得赞扬，但你们的行动却是徒劳。]
蕾米睁开眼睛，只见王座上的身影缓缓站起。
[我的魔女，该灭虫了。]
随着王座上那神秘身影的命令，一道黑影从王座旁的阴影中迅速掠出，如同幽灵般无声无息。
[谨遵指示。]
蕾米瞪大了眼睛，只见那黑影手中挥舞着一把长杖，杖尖萦绕着暗紫色的魔法光芒，仅是一击就将没来得及躲闪的二人击飞数米晕死过去。
待雷光散去，尘雾中的人露出其身姿，那人身着一袭与王座上人相似的黑袍，但装饰更为干练，蓝色的发丝于黑色大殿中飘荡，镶嵌着金丝的黑色魔角泛着紫色微光，天空一般颜色的眸子里尽是嘲弄。
于半空中落地，少女跺了跺靴子上的灰尘，一脸戏谑，语气轻蔑：
[比虫子脏多了呢，父亲大人。]
王座上的身影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笑声，仿佛对这场面早已习以为常。
“比安卡...老师？”
蕾米看着眼前的景象，惊得合不拢嘴。
[你就是那个什么魔女吧！该死的走狗...]
为首的魔族站起身怒吼着，挥舞着他的巨剑，剑锋上血红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呼”地一声，仅是眨眼的功夫，只见红光由点化为线，仅是一个箭步就突进了十米之远，大剑贴在“比安卡”面前——
他的力量在魔族中无疑是顶尖的，每一次挥剑都带着破空之声，若是室外，恐怕已然烟尘四起。
[力道不错。]
比安卡笑着，声音依旧轻松，身影在大殿中忽隐忽现。那首领的攻击虽然猛烈，但在比安卡面前却显得笨拙而无力。
[都愣着干嘛！动手啊！]
随着首领的怒吼，其余的魔族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挥舞着各自的武器，其中拿着魔杖那人躲在后方，一道道咒符浮现伴其周围。
持巨剑的首领挥击的空隙，持弓的猎人便趁机激射而出，待下一次挥击来临时，手持短兵的便与之前后夹击再飞速闪开，从不同角度切入。
[看得过去。]
比安卡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赞赏，但她的身形依旧如同鬼魅般难以捉摸。长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紫色的轨迹，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武器被击飞或是他们自身被震退。
刀光剑影，雷光四射，恍惚间，比安卡甚至有了被压制一头的错觉。
[还没完事吗？书呆子！]
随着领队人一声不耐烦的催促，隐匿在最后方的魔法师终于出手，一个白金色法阵不知何时突兀显现在了比安卡头顶。
刹那间，一股强劲的压力如同飞流而下的瀑布似的压在比安卡身上，压的直接趴在了地上，动弹不得，连地砖都应声碎裂开来。
[还没完！]
紧接着，一连串扭曲的字符从那魔法使的书中飞出，直直打在比安卡身上。
[魔力封印吗...]
蕾米紧张地注视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她的心跳加速，手心出汗。她从未见过比安卡如此认真地战斗，也从未想过会看到自己的老师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要去帮忙吗？我有能做什么...还有，那真的是老师吗...”
蕾米紧握着双拳，她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她知道自己的魔法能力远远不及那些魔族，冲出去可能只是给老师增加负担。但是...
此时此刻，她的思绪就像被猫抓过的线球一般混乱，什么事都自然是做不到的。
蕾米还在犹豫着，然而眨眼的功夫，大剑便迅猛砸在比安卡的头顶，刹那间烟尘四起，目不能视。
就算没成两半，脑袋也多半成了一滩。
[呀...!]
那一剑的声响太大，以至于没人注意到蕾米的叫喊，战斗的几人相视一笑，剩下的就只有那个暮年的魔王了。
[漂亮的一击。]
诡异的是，比安卡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蕾米抬头望去，只见被砸烂开的首竟然诡异地自己粘了回去。
蕾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玩闹差不多即可，修补地面还需要花些时间的，比安卡。]
[了解。]
“万识不灭的魔女”，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死之身。
[玩闹结束了，那么...摆在你们眼前的是两个选择，第一个是直接化成灰；另一个是成为我的仆从，你们实力不错，我很中意。]
比安卡说到。
随着比安卡的话语落下，大殿中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魔族们面面相觑，他们未曾预料到自己会陷入如此境地，面对着一个无法杀死的敌人，似乎做什么都是徒劳。
为首的魔族首领，尽管身上的战甲已经破损，但他的眼中依然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他紧握着手中的巨剑，尽管知道胜算渺茫，战意也并未消退。
[战士宁可战死，也不会让你这暴君走狗侮辱！]
首领怒吼着，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然而下一秒，腹部便被闪到面前的比安卡一拳击的凹陷，趴在地上蜷缩着，口水随着沙哑声流了一地。
[肉体强化的魔法，挺有趣的，学到了。]
比安卡笑着说到，随即抬起脚将鞋跟插进那人口中。
[这家伙失格了，主动来舔鞋子的好孩子可以活下去哦~跪着爬过来吧~]
看着这荒诞的一幕，脑中一片空白。难道说之前的战斗...都是为了这时的嘲弄？
这不是老师...
蕾米颤抖着后退了几步，直到背脊抵上了冰冷的石柱。那些被击败的魔族，有的面露恐惧开始求饶，有的则继续保持着倔强的沉默。
比安卡轻轻踢了踢脚下的人，继续用那种轻佻的语气说道：
[时间宝贵，要快点做出选择才行呢。]
蕾米无法理解这一切...
[真是淘气...跑到我日记里面做什么？]
突然，一个熟悉的语调传入耳中蕾米。
蕾米猛地转身，看到比安卡站在她身后，脸上带着那抹慵懒的笑容。这里的比安卡和大殿中那个截然不同，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
[那时候的我四五十岁，更年期，蠢得很。]比安卡说着，从腰间取下钥匙，轻轻一转便化作法杖。
王座上的身影微微前倾：[有趣，魔力...那幅姿态，你不是这个时代的吧。]
过去的比安卡转身，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真是麻烦。]三人异口同声地说到。
三人的较量在一瞬间展开。过去的比安卡魔力狂暴，每一击都带着压倒性的气势；魔王则更显老练，看似随意的小动作都暗含杀机。现在的比安卡却显得懒散，仿佛在躲避蚊虫般，随意地避开两人的进攻。
[变得谨慎了。]魔王说着，手中的黑魔法无声无息地延伸。
[只是懒得浪费力气。]比安卡打了个哈欠，法杖轻轻一点，便化解了父亲的魔法，[年纪大了，讲究效率。]
谈话间，又是几道光球逼向过去的父女二人。
[切！]过去的比安卡闪身躲过，却发现对方已经欺近身前。两人的法杖再次相撞，魔力的冲击波震得整个大殿都在颤抖。地面的棋盘般的地砖开始龟裂，墙上的宝石也纷纷掉落。
[那个混蛋给的永生，就这么让你骄傲？]
比安卡微笑着，压低帽檐。
过去的比安卡见状恼怒，魔力爆发，却被现在的比安卡轻描淡写地引向一旁。魔王趁机欲施展诅咒，但比安卡早有准备，三两下便将父女二人的攻势化为无形。
...
对战结果，比安卡老师毫无疑问压倒性的胜利。
————◆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我，还不像现在这样，魔法无关紧要，但是...如你所见，是个坏人。]
[所以，老师也曾经......]
[曾经是个不可救药的混蛋，直到看到了那个太阳一样的颜色，追随着，又遇到了更多人，慢慢变成了天空的颜色。]
蕾米凝视着比安卡，比安卡微微一笑，
[其中一位你已经见过了，那尊石像。]
蕾米听着比安卡的话，心中涌起了更多的疑惑。她看着比安卡，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老师，现在却显得有些陌生。
[老师，您...您曾经...]
蕾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难以置信地问道。比安卡转过身，面对着蕾米，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感。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难为情似的说道：
[所以，小孩子不适合拿枪吧？]
比安卡笑着摸了蕾米的头：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是蓝色的，而你...是我最喜欢的弟子，不一定是蓝色，但注定出彩。]
她继续道：
[成为自己吧，去找找看。]
————◆
蕾米醒来后，自己正盘着腿坐在那张椅子上。
蕾米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物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马车内的一切都如她记忆中的模样，旧皮箱静静地躺在角落里，仿佛从未被打开过。
她转头看去，比安卡依旧躺在硬板床上，脸上盖着魔女帽，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
蕾米坐起身，心中充满了疑惑。她不确定自己刚才经历的是梦境还是某种魔法造成的幻境，但那一切都显得如此真实。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还能感受到比安卡手掌的温度。
[老师...]
蕾米轻声呼唤，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比安卡动了动，魔女帽下传来了轻微的鼾声。蕾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不去打扰老师的睡眠。
她站起身，走到马车的小窗边，拉开窗帘，让阳光更充分地照进车厢。阳光洒在蕾米的脸上，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温暖。
[应该会找到的，总有一天。]
蕾米说着。
于此同时，比安卡隐隐的露出了笑容，将那日记本掩在枕头下，不再做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