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班长,她推着一辆小推车,上面装着三人的行李以及从安全屋里搜刮的小物件,正往船那边走。
奥菲莉亚催促让她去叫醒利兹,做好登船的准备。克莱尔没有告诉班长自己要去做什么,只是说麻烦班长帮她照顾好利兹。
克莱尔打开柜子,里面挂着局里给她定做的风衣,已经被熨烫好了,想来是她出门闲逛时候班长帮她做的。
她穿上衬衣,逐一地扣好扣子,披上风衣,登上皮靴。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就好像以前利兹在旁边帮她穿一样。
借着从窗外透入的微弱光线,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神情疲惫,可气质却干练利落。
不得不说,克俄柏局找的裁缝手艺着实不错,它将总是低头走路的女孩武装成了这般模样。穿上那身衣服,就好似披上了一层无形的铠甲,不由得挺胸收腹。
克莱尔拉开椅子,缓缓在桌前坐下,她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支利兹送给她的钢笔上。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钢笔,那触感熟悉而温暖,她蘸了蘸墨水,在洁白的纸张上落下第一笔。每一个笔画都写得极为缓慢,仿佛每写一个字,心就被狠狠刺痛一下。写着写着,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写完信,克莱尔将它折好。随后,她起身,脚步带着几分沉重,缓缓走向隔壁房间。
推开门,屋内光线昏暗,利兹还在睡梦中,恬静的面容在朦胧光影中显得格外美好。克莱尔静静地站在床边,温和地凝视着利兹。她缓缓弯下腰,将那封信轻轻压在利兹的发卡下面。
做完这一切,她微微停顿片刻,而后低下头,在利兹的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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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附近的长堤还没竣工,临近海边的长椅上,克莱尔和爱丽丝并肩而坐,各捧一杯咖啡。
天已经黑了,风浪也小了。南特港是加洛林西部的重要口岸,即使鲁昂那边出了军事冲突,也不会轻易封海,只是多了些警用船来往巡逻。可海警要管的是船只,不会来过问长堤上看风景的人。
她们一同望向大海的方向,此刻那艘将要开往北陆的商船已经起航了,汽笛声划破了夜空。
爱丽丝微微侧头,看向克莱尔:“和你的朋友谈好了?”
克莱尔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艘渐行渐远的商船上,摇了摇头:“不,没告诉她。只是写信让她忘了我这个叛徒。”
爱丽丝轻轻叹了口气:“哎呀呀,你这样可是会伤到少女的心哦。”
克莱尔的嘴唇微微颤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好一会儿才艰涩地开口:“……我明白,我是个该死的王八蛋。”
这时,爱丽丝才发现,克莱尔正默默地流着眼泪。
商船渐渐驶向北方,爱丽丝放下咖啡杯,站起身来,拍了拍克莱尔的肩膀:“伤感时间到此为止吧。走了,我们要赶时间呢。”
克莱尔也站了起来,擦了擦眼泪。她们并肩站在长堤上,望着夜幕下起伏的海浪,海风掀起她们的黑色风衣。
克莱尔拎起沉重的背包背在肩上,跟着爱丽丝,头也不回地离去。
包里面装着她的刀枪剑戟,这包是从安全屋里找到的,本身就塞满了子弹和药品。似乎是命运为她做好的准备,让她去抛下一切、打一场命定的战争。
长堤的尽头,停着一辆没熄火的大皮卡,绿色的车身上是开心农场的标志。
“……我们就开这玩意回巴黎西?”克莱尔微微皱眉,将背包扔到了后座。
“怎么,不相信你姐我的车技么?”
爱丽丝一拧油门,大皮卡突突突地驶入黑夜。尾灯渐远,像是红色的萤火。
城门的守卫打着瞌睡,忽然间外面灯光闪过。守卫揉揉眼睛,愣住了,一辆绿色大卡车驶出了南特,司机和乘客都是穿着风衣的年轻女子,她们坐姿挺拔,与其说是农户,更像是骑着牛车冲向战场的骑士。
现在局势紧张,其实他应该拦下皮卡检查一下证件的,但果然还是算了。因为那辆车虽然看上去很蠢,但开心农场的标志归属于当今王室,相传是那位安妮公主的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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驶向北陆的船上,栗发的少女靠在甲板的栏杆上,手中捧着一封信。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几行字上,海风撩动着她的发丝,她却浑然不觉。
亲爱的利兹:
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回巴黎西了。佛洛拉答应将我留在身边,我不会再回北陆了。谢谢你在这些年里一直陪在我身边,希望有朝一日你也可以寻找到自己的幸福。
请忘了我吧。
你的克莱尔
那歪歪斜斜的字迹肯定是克莱尔无误,她文化课成绩很差,字体一如既往的难看,语气也是她惯常的语气。
这样短短的一封信,利兹却读了很久很久。
看着信上的文字,她只觉得心中的某种信念在无声地崩塌。
恍惚之间,信纸从她的手中滑落,突如其来的海风将它刮向了大海,利兹呆呆地看着那封信被海水吞噬。
一直以来她都固执地相信克莱尔是需要自己的,至少长大之前她是需要自己的,那个性格乖僻、没人喜欢的小刺猬,没有人照顾一定会过得很艰难吧?
其实这只是她自己的执念吧,克莱尔并不真的了解她,她也不真的了解克莱尔。小刺猬也许在别的场合并不傻,她也许已经长大了,懂得向谁收起尖刺、投入谁的怀抱。
这世上又有谁没了谁不能活呢?
无声的泪水洒向大海,她做了许多年的梦结束了。
只是在这场梦结束之前,半睡半醒之间,她觉得有天使俯下身亲吻了自己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