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左臂托着他的后背,右臂揽住他的膝盖,将他稳稳地抱在怀中。

少年的身躯恍若无骨,又软又轻,好似一片洁白的羽毛,宋青舒将他抱在怀里都怕一阵风将他吹走。

“你、你干什么?”

纪寒的嗓音刚拔高几分,却在瞥见宋青舒脸色时猛然一僵,她的面容冷如寒霜,隐隐透着压抑的怒火,狭长的双眸中暗流汹涌。

纪寒不禁咽了咽口水,气势一降再降,最终弱弱地开口:“放、放朕下来......”

宋青舒依旧一言不发,好似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刀锋般环视一圈,周遭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静得可怕。

四周的宫人们先是怔住了片刻,随即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地砖上,大气不敢喘一下。

讲习殿前一片死寂,风卷起落叶拂过石阶,发出簌簌的声响,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

“来人!”

“将这些害得陛下摔倒的凶手,拖下去杖毙!”

宋青舒缓缓开口,声音如同从九幽中传来,杀气凛然,冰冷彻骨。

话音刚落,披甲的禁卫瞬间从暗处涌了出来,将那些手足无措的宫人们团团围住。

“宋相饶命,陛下饶命!”

“奴婢知错了!求陛下开恩啊!”

“......”

跪倒的宫人们顿时哀声四起,哭喊声此起彼伏,有人拼命叩头,有人伏地哀求,甚至有人已经吓得晕厥过去。

“宋青舒,你做什么?你疯了?”

纪寒面色惊愕地看向她,却对上了一双不近人情的眸子。

少年的身躯被她环在怀中,发簪不知何时松落,墨色的长发散乱开来,垂落在宋青舒的手臂上,丝丝缕缕地贴着她黛青色的衣袖滑下。

风轻轻拂过,发丝微微飘动,似云似烟,缠绕着淡淡的清香,纪寒的衣摆随之轻晃,绫罗绸缎映着晨光,透出柔和的金色,似一团光晕镶嵌在两人的身影之间。

“陛下......”

她的声音极低,仿佛落在耳畔的轻风,“做任何事之前,都要想清楚后果。今日这些可怜人,便是臣为您上的第一堂课。”

她的唇几乎紧紧贴着纪寒的耳侧,语调柔和得像是情人的呢喃,少年全身的血液却好似都被一股寒意冻结,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宋青舒的衣襟,指节用力发白。

她是认真的。

她真的会杀掉那些人。

纪寒的脑海一片混乱,似乎已经看见了那些宫人被拖出去,杖刑下鲜血四溅的场景。

他无法想象这些无辜之人,他们的家中老幼得知噩耗时,会是怎样一幅悲切的景象。

而他自己呢?他会如何面对这样的自己?

少年嗫嚅着嘴唇,声音细弱蚊吟:“宋相......朕知错了,放过他们好不好?”

他的声音干涩,透着浓浓的哀求,眉眼间流露出的几分狼狈,竟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兽一般可怜。

这话说出口便等同变相承认了自己的假摔,可他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无辜之人因他惨死,若是能救下那些人,哪怕宋青舒如何惩罚他,他也认了。

只是这一声认错,几乎是将他的自尊与帝王的威严一同踩在了地上。

宋青舒一瞬间愣住了。

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小少年,他的长发散乱地贴在颊边,从未显得如此乖巧听话,乌黑的眼眸中蒙着一层湿润的水光,声音细软的同时也压抑着一丝委屈。

“呵!”

她垂下眼帘,冷冷地笑了一声。

“晚了。”

宋青舒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纪寒顿时红了眼眶,他死死地咬住唇,几乎要渗出血来。

“拖下去。”

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再去看身后的场景,宋青舒抱着纪寒走进讲习殿。

在某个瞬间,纪寒真的动了对她用上新学的招式试一试的想法,但理智最终还是胜过了冲动。

从宋青舒的身上下来后,纪寒没有再看她一眼。

讲习殿内,晨光透过窗棂洒落在书案上,明灭的光影分割了这片庄严的空间。

宋青舒站在书案前,手中执着一卷书籍,声音清冷而平稳,像一泓冰泉,缓缓流淌。

“陛下,今日我们讲边患与水患。”

“北疆大漠,匈奴屡屡犯边,军队粮饷短缺,边关民生困苦。若不能彻底解决匈奴之患,北疆百姓将长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而南域连年洪涝,河堤数次决口,百姓流离失所。陛下以为,这二者当先救治何者?”

她的语调从容不迫,字句清晰,环绕在殿堂之中。

然而,偌大的讲习殿内,只有她的声音独自回荡。

纪寒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案另一端,目光低垂,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笔洗,手指轻轻敲击着书案,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在意。

宋青舒话音一顿,目光缓缓扫向少年,眉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却很快恢复如常。

“陛下,臣方才所问,可听见了?”她面色平静地再次开口。

依旧无人回应。

少年面无表情地翻开案上的书籍,假装在认真阅读,就像是根本没听到她的问话。

宋青舒眼神微微一冷,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陛下?”她的声音略微拔高了一些。

纪寒终于抬起头,却没有看她,只是撑着脸颊,神情慵懒,唇角似乎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窗外,像是透过那些竹影在寻觅什么东西。

“嗯?”

他随口应了一声,语调拖长,懒懒散散。

宋青舒一瞬间几乎以为他要开口说些什么了,可他却又一次低下头,随意地翻了翻手边的书籍。

宋青舒的眉心皱得更深,讲习殿里一片死寂。

“陛下,臣方才的话,您可曾听到?”

她的声音稍微压低了些,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冷意。

纪寒终于正视了她一眼,目光漠然。

“听到了。”

他用指尖点了点桌上的书籍,淡淡地吐出几个字,“继续啊。”

语气漫不经心,甚至透着几分轻佻。

宋青舒目光微凝,眸色变得深沉。

小少年闹起了脾气,她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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