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双现在人很慌。

作为北原世家中排得上号的大家族,侯城王家嫡系的人丁着实是有些过于稀疏了,从当代家主王传嗣往上数三代都是一脉单传的男丁,王传嗣本人更是妻妾娶了三位数那么多,结果快要四十岁都没能留下个一儿半女。

常年被王家骑在脖子上欺压的侯城百姓都在私下传说王家是缺德事做得太多让诸神都看不下去才会降罪下来,让这个鱼肉乡里的家族自生自灭,可也不知是诸神不开眼还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就在王传嗣四十岁当年,王家嫡系这一辈唯一的独苗王双从他爹的第一百零一房小妾肚子里爬了出来。

从这爷俩的名字就能看得出,王传嗣的爹别的一点都不指望就期盼儿子能把家族血脉给继续流传下去,而王传嗣本人则更有野心些,光生一个孩儿已经满足不了他了,要生起码也得生俩,甭管质量好坏起码有个备份不是!

但是吧,命运从来不会青睐贪心不足之辈,之后无论王传嗣怎么努力奋斗他的那些小老婆们还是没有丝毫动静把个老王给气得不轻,天天站在院子里咒骂老天不长眼。

可真要说呢,老王其实应当知足长乐才对。也就是他爹留下的王家家大业大没有什么同姓的隔壁邻居,后院更是被看得比北原王宫还严实连只公蚊子都飞不进去,不然就老王家里那一百多个深闺怨妇随便发展点红杏出墙,老王早就“子孙满堂”了。

等到王双长到二十岁也就是老王六十岁那年,常年过度“操劳”导致彻底萎掉的老王终于死心,开始一门心思鸡娃想要把儿子给培养成能够支撑门楣的下任家主。

不过你想啊,孩子都二十岁了当爹的才想起来要教育,那怎么可能教育得好呢?

作为王家当代唯一的嫡系男丁,王双从小那是货真价实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王传嗣的老爹到王府里掏粪的长工对待这位小少爷的态度都是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他那位母凭子贵的老妈更是小门小户出身眼界浅,再加上怀上王双时候其他各房妻妾没少暗中使绊子给人留下了心理阴影,对儿子更是病态地护着从来不允许旁人说哪怕一句重话。

在这种环境之下长大的王双完全没见识过什么叫世间险恶,什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都是最基本的常识,旁人稍有忤逆哪怕是亲妈也动辄打骂,小小年纪因为惹得这位少爷不爽便被乱棍打死的府中下人都不知道有多少个了,反正王双本人从来没在乎过。

等到他那位沉迷造娃的亲爹将胯下老黄瓜彻底用废,王双已经成长为了侯城之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移动天灾,像什么我不吃牛肉我爸王传嗣之类另外一个世界的传世经典放在王双身上也要小巫见大巫,看得其他兄弟众多的世家公子们艳羡不已。

意识到这儿子怕是养歪了的王传嗣最开始也曾经试图把孩子的性格给板正回来,可长歪了的树苗不动刀子哪里可能修理得好?偏偏家中老爷子和亲妈对王双都是百般袒护,还没等老王动手老老王就已经拎着鸡毛掸子给宝贝孙儿撑腰来了,老王再后悔自己当初就不应该抱有侥幸心理弄个备份出来早就为时已晚。

眼看着家中就这么一个迟早要闯下大祸的继承人,打打不得骂骂不得的王传嗣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花了巨大代价跟掌控镇北军的马家打通关系将儿子送入雁来关去混军功。

老王的算盘打得挺好,他这儿子文不成武不就江湖诨号侯城活阎王,继续放在家里根本无人可治,既然如此不如干脆扔进世家公子扎墩儿的镇北军中让外人帮他去教训,哪怕学不来什么真本事至少也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方才不至于等到哪天闯出冲撞国君之类的泼天祸事才追悔莫及。

问题是老王千算万算没算到执掌镇北军的马孟德也是个跟自家儿子臭味相投的卧龙凤雏,更没算到向来只知用自己的血肉给镇北军送军功的荒原蛮族突然在西方阵营的扶持下开了窍,然后王双就稀里糊涂随着他的好大哥马孟德一起变成了怯薛军的战俘。

刚刚被逮着的时候王双还狂得很呢,被拉出去提审时居然胆敢骂骂咧咧地朝巴图鲁叫嚣。好歹也是一代人杰的巴图鲁能惯着他这个?大手一挥十几个草原壮汉一拥而上,把王双给摁在墙角那是好一套草原传统正骨啊……

这辈子连亲爹都没动过一根手指头的王双直接就给打懵了。正所谓人教人千遍无用,事教人一遍就会,这时候王双才恍然大悟自己引以为傲的王家独子身份在荒原人眼里狗屁都不是,别说草原汗王巴图鲁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去找阎王重新投胎,随便一个以往被他视为人形野兽的荒原人都能要了他的小命。

于是王双就慌了,怕了,怂了。

这辈子没跟人客气过的侯城活阎王再次面对审讯时乖顺得像只刚被主人踹过的哈巴狗,从自己七岁还没断奶到二十岁生日那天喝多尿床把前半生事无巨细给交待得明明白白,听得没见过世面的巴图鲁和施耐德大呼世界真奇妙。

然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给一顿好打之后我们的王大少还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被关在小黑屋里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反思就自己这种废物畜生人家大汗还能留他一命实在是胸襟宽广功德无量,等他再次见到巴图鲁的时候二话不说啪叽就跪地上给人磕了一个。

“他这是……给打傻了?”这辈子奇葩还是见得少了的巴图鲁目瞪口呆,顿时怀疑是不是那帮不知轻重的亲兵下手太狠伤到了对方的脑仁儿,可转念一想就算是打出了毛病也不该延期好几天才发作啊?

“大汗,您打的好,打得对啊!想我这么没皮没脸的废物就应该狠狠教训才对,要不是有您教训我这辈子就废了啊!”心中已经把巴图鲁给当成了打醒自己的救主的王大少哪儿听得了这个,抱着巴图鲁的大腿哭得那叫个一把鼻涕一把泪。

“大汗,估计是真打傻了。”废物贵族见多了的施耐德见状也不由得下意识后退半步,他怕跟这种货色离得太近会染上脑疾。

“那这还能派上用场吗?”一脚将趴在自己裤腿上擦鼻涕的王双踢开,巴图鲁忧心忡忡道。

“还能喘气,还能说话,应该可以吧?”施耐德不确定地答道,“要不然试试看?”

“唉,也只能如此了。”心里琢磨着以后得学那些文明国家专门培训一批审讯人才免得再出现同类状况,巴图鲁无奈地叹口气,“来人把这东西带走。”

“是!”两名怯薛亲兵满脸轻蔑地将还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王双抬起来往外架,吓得以为自己大限将至的王双愈发哭爹喊娘。

“什么味儿……艹,怎么他妈还尿了!”目光随着王双离去还想看看热闹的施耐德忽然闻到一股腥臊,再看刚才王双趴着的地方已经热乎乎新鲜出炉的一滩了。

“晦气!来人把地毯也给换了,旧的直接烧了吧!”巴图鲁嫌弃至极地捏起鼻子,拉着施耐德一起离开了大帐。

不管现在巴图鲁有多想弄死这位比鼻涕虫还恶心的王大少,至少眼下这货还是不能死的,毕竟在诸多被俘的世家公子之中只有他一个是家里不可取代的独苗,而被王家掌控的侯城又是草原汗国南下雁来关之后的第一站,不让把小子的价值给玩儿出花来怎么对得起两人在他身上遭的这些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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