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写太多字，手痛到连筷子都拿不稳，另拿了只勺子才能正常吃饭。
饱餐一顿再独自出门溜了一圈，林雨重新回到办公桌前抄写，可即便她紧赶慢赶，上午写下午写打包回去挑灯夜里写，速度始终上不去。
计划的传单数量宛如天堑横亘在前头，任凭她如何奋笔疾书，最终只能达到零头。
期限前最后一天晚上，林雨瞒着南宫姐跑去和中校说明情况，对方则给出“暂缓执行”的答复：只有这么点传单打出去还不如不打，他会等迪亚克拉军这边的仪式结束后再找机会联系印刷厂。
至于印刷的经费，由中校大方地承包了。再怎么说他也是个贵族，家产不少，印点传单的钱对他而言不过洒洒水而已。
白抄两天传单的林雨愁得整夜都睡不好觉，自己为国献计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落得个无限延期的下场，连南宫姐问她发生了什么都不住地摇头。
明天一早就要集结起来鸣枪送别太子殿下，希望到时候打出去的子弹炮弹不要落在自己人阵地上……
——
翌日，阳光明媚，气温宜人。
南宫姐将林雨从床铺上轰醒，催促她赶紧换好医务兵制服。
“嗯嗯……呜啊……好困……”
昨天因为过多担忧自己的四面楚歌之计而没睡好觉，今天还得赶早去……
视线落在南宫姐肩头，她瞬间被那根长条状物体吓醒了：“为、为什么背着步枪！”
“睡迷糊了吗，昨天不是已经通知过今天要参与纪念告别仪式？”
“……啊，对呀。”短暂的惊吓过后，困意又重新占据智商高地，“今天要对天放枪来着……啊呀！”
昏昏又欲睡去的小迷糊额前遭受致命一击，被弹过脑门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南宫姐！”矮小的医务兵受击后不满地大喊道，“下次小力点好吗！”
对方没有道歉，“小力点你就清醒不过来了，快点换好衣服，带上你那杆步枪，我们要在后勤区的仓库门口集合。”
集合。
好久没听过的词汇。
自那天成为医务兵之后，林雨的活动相当自由，在这后勤区里面想去哪就去哪，南宫姐很少约束她不能去某些位置，也很少规定她必须去某些地方。
用力揉着眼睛，将叠在床头的白色制服窸窣套好，林雨扣上帽子就掀开门帘往外走。
感觉肩上轻松无比的她远远望向南宫姐的背影，才想起来自己差点忘带枪。
又倒回去帐篷里的杂物堆边翻出积灰的武器，拉开枪栓确认里面的子弹存量，林雨背上枪一路跑向南宫姐离去的方向。
“等，等等我……”
迪亚克拉的制式步枪不算轻，背着它一路快跑非常考验体力，尤其是林雨这种芳年15的女孩。虽然她早就能够独自拖动成年人，但负重长跑和磨磨蹭蹭扔垃圾的区别仍然很大。
非常抱歉对逝者使用了“垃圾”这么个失礼的词汇。
总之，林雨追上南宫姐之后，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总算到了……我……有迟到吗……”
“恭喜哟，准时抵达。”
南宫姐解下自己腰侧的水壶，给林雨递过去，她直接接下就痛饮一大口。
幸好里面真的是凉白开而不是酒，否则大口喘气加用力咳嗽的组合技可以当场将林雨控死在原地，至少要难受半天。
休息好后再直起身抬头，眼前的仓库里已经集中了后勤区几乎所有人，而且统一身着白色衣装，乍一眼看上去就和医务兵批发部一样。
迪亚克拉人的黑发黑瞳在白衣的浪潮中格外突兀。
“那个仪式……什么时候开始？”
“等等吧，上级有统一定下时间，好像是早上七点整。”
仓库门前人头攒动，负责看守的士兵，后厨打杂的炊事兵，没事总爱挖坑的工兵，乃至平日一身黑衣的督战队，全都身着白衣聚集在这栋低矮的建筑前，等待着所谓的仪式发生。
最终，中校从不知哪个角落里蹦了出来，面色庄重地站在所有人最前方。
林雨注意到她的几个前辈也罕见地好好穿着制服，悄悄从最后面汇入人群中，还悄悄朝她和南宫姐打招呼。
“怎么才来呀。”
“嘘，不说出去没人会知道。”
她们互动了一阵，才一起抬头向最前方投去视线。
但很明显，医务兵中只有南宫姐拥有足够的身高可以看清中校动作，林雨和前辈们只能听声音与南宫姐的转播描述来判断中校此刻的动作。
“他清了清嗓子。”
“他推了推眼镜。”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怀表。”
林雨低声打断道：“这种事情不用说出来吧……”
“咳咳，他现在没什么动作。”
又过了一分钟，中校才正式对他的属下们展开训话，“现在，后勤区所有人都已经集中在此处，我也在此再次正式通知接下来的日程。”
“144年9月16日，太子殿下在山外前线不慎遭遇敌寇远程火炮袭击，并于当晚不幸逝世，至今已有整整四十九日。”
“让我们共同为太子殿下默哀一分钟。”
全场所有人都统一低头，沉默持续了整整一分钟。
“默哀结束……现在，请所有人将步枪保险解除。”
在南宫姐的帮助下，林雨摸索着将保险解开，让手中带泥的步枪处于待发状态。
中校对着怀表的时间，再次下达命令：“所有人，向后转。”
一大群人乌泱泱懒懒散散地向后转，有向左的有向右的，丝毫没有军纪可言。
这样一转身，林雨直接成为当仁不让的第一排，直视远处沟壑纵横的堑壕区。
“举枪！”
所有人将步枪举起，瞄准前上方的天空，衣衫摩擦和枪械磕碰哗啦地响作一团。
“射击准备！”
林雨把食指放在扳机上，指尖传来十几年未曾体验过的金属质感。
“三！二！一！放！”
一瞬间，枪炮齐鸣，林雨的周身都被枪口的法阵照亮。
魔力波动的浪潮如山崩海啸般涌来，从身后，从身前，从遥远的左右方一并袭来。
拥有魔法师资质的人感受不到魔道具启动与关闭时的刺激性魔力波动，但是林雨此时此刻却感受到一股持续的电流从身体中流经。
发生了什么？
身后的一百多人对天打出一轮齐射，身前的堑壕中也亮起一大片蓝光。不止身前和身后，在那些堑壕的左右两边，在其他部队驻守的位置，无一例外都有蓝光亮起。
林雨明白了，他们在约定的时刻同时向天鸣枪。
己方战线上二十万士兵，十余万后勤人员，外加上陆军能够动用的所有火炮，在同一瞬间开火。参差不齐的魔力波动堆叠成巨大的波峰，远超此前任何一处战场的浪潮，向四周扩散开来。
已经强大到即便林雨这种不该感受到的人也能感受到的程度。
林雨所不知道的演讲，此刻也发生在遥远的迪亚克拉陆军总指挥部。
“今天，我们为被害的太子哀悼，明天，我们就要让凶手付出代价！144年11月4日上午七点整，我迪亚克拉帝国，正式对兰佛斯共和国宣战！”
皇帝陛下亲自挂帅，组织起正式宣战后的第一轮突击。
今天的她因为昨晚没睡好，还因为第一次被魔力波动刺激，解散后便迷迷糊糊地回帐篷里补觉了。
远方的爆炸响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