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云中流动。
超运算的余波将少年推开，在节点协议条款下，天使的袭击没有造成任何伤害。鸟天使是一种剪刀状的生物，在一个尖端有着光环。它们会制造层次攻击试探敌情。下一层攻击与上一层有无限差距，而层次的迭代很快。在意识攻击并没有奏效后，迅速采用多元Veblen函数爬升至更高的层次，很快跃进至一个不动点
SVO=sup【Ψ(1),Ψ(1,0),Ψ(1,0,0)…】。
但这并没有带来变化，在递归的领域内，他所收到的“垃圾邮件”可以直接无视。接下来天使通过反射表达序数集群，迅速指向非递归序数层次的攻击，突破上确界之前，在递归弱紧致序数的层级上再作一次试探。
这对他构不成威胁，这些野兽的试探在持枪的人面前是滑稽的，节点协议豁免丘奇—克林序数ω_1^ck以下的危害，即使是类似于证明论序数PTO(Z₂)等层级也毫无压力。
他很快被天使包围，除鸟天使外，还有几只高天使和环天使。高天使是一个正立的圆锥和倒立的圆锥底面相对，中间的空隙有一颗转动的眼球。环天使是一个断开的椭圆，中央闪烁着强烈的光芒。少年不再打算闲庭信步，随着指令发送，一个莫比乌斯环开始膨胀，催动着数据洪流冲开包围。
在更下方，大批具有更复杂拓扑结构的生物正在溯行。他注意到了，没有给予更多关注。
雾中洒落的白光留不住他的影子，失云带着归家的憧憬，迈开脚步。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这些人的话语是否值得信任，只是他没有选择，本来就没有。实际上其它人也没有，在他坠入洛海分部这段时间里，那家医院中又有多少具身体变得冰冷？不论向着那个方向走，有一个终点必定得，到确认，重要的是舍弃雾状的迷惘。
一些庞然大物的轮廓逐渐从雾中浮现出来，黑色的，玻璃光泽的材料，国际风格的几何体，在晦暗的夜中释放着不明的压迫感。失云想起自己在那里有过类似的感受，在正负引擎的旁边。
空气骤然冷了下来，他的心头也随之一紧。走过湿滑的地砖，前面几十米处，出现了变化。地面上一道暗红色淌了过来。那灯光来自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的灯柱，大雾茫茫中刺眼且醒目。随着他离那栋建筑越来越近，空气中的嗡嗡声也越发明显，从窗口可见间歇闪烁的白光，然后淡化为暗蓝色。
他绕了这个立方一圈，在背面发现了一扇小门，没有门扇，里面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连气流也感觉不到，只有水汽像蛇一样缠上手臂。深吸一口气，失云走进其中。
一声清脆的钟响。
惯性一点点地从他身上抽离，行动轨迹划开空间，呈现出无限的回廊。嗡嗡的声音消失了。
“检测到第异常，确认为监视节点凝视回廊，执行G-26信号传输协议。”随着一阵响动，一瞬间，好像有成千上万的眼睛从虚空中看过来。
孔方眯起眼睛，耸了耸肩，从衣袋里掏出计时器。“回廊。大概是四次跳跃的距离。”他开始操作，驱赶大量的天使封锁通路。“这下你要怎么办呢？祈祷他，不要走进错误的目光吧。
警戒机兵悄然而至，绿色的光幕瞬间围困了孔方。”如果你放我离开，我可以将另一个入侵者的位置告诉你。“孔方微笑着说道。他身后的幻影不为所动。
“正在修正协议…”
电子音响起，数据流开始解体，以孔方为中心收束。”不必了。我自己就能找到他。“幻影冷冷答道。“更何况，”他走到孔方面前，“你能骇入一次就一定会有下一次。你会被关在压制节点。”
“噢，这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们来自世界之外。如你所见，我现在被你困住了，而那个特工可没那么容易了。你可以把我放出去，然后我向你提供信息，等你把另一个人也抓住了，再逮捕我也不迟。”“这样有什么区别吗？”“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孔方慢悠悠地回应。
光幕解除了，只是数据的流动依然凝滞。
“那么，说说你都知道什么吧。”
在失云看见眼前低矮的天花板时，满眼都是不可置信。有那么一瞬，在从回廊下坠的时候，他看见下方白色的云雾，以为自己真的回到了地球。他跪坐在一片纷乱的书堆中，这时，旁边响起一个声音。他回过头看，是一台老掉牙的收音机，发出吱吱的怪叫。上面很多零件早已锈迹斑斑，看起来放了有些时候了。失云伸手去碰，它却忽然沉默了。
好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
“来到这里的你，或者说，我，我不知道，我希望听到这段话的是我，如果是，说明计划还在顺利进行。我把要说的话留在第十七排书柜第一格里的笔记中，如果你打不开笔记，就移步楼上的遗物馆。“
说完，收音机彻底变为了废铁。
他一个个数，数到第十七排时，上面只剩一本书。他把书取下来，翻开第一页，是空白。头顶发出异动，有什么东西被抹除了。失云抬头望了一眼，继续翻开下一页。
“在很久以前，我就思考，怎样让每个人都满意地生活，只有一个人的社会似乎很符合条件。对于一个舞台而言太多的主角是不合适的。一个人，可以将所有来自其自身以外的信息视作背景，就像无线电波的噪声。这是一个完备的体系，排除了比较和评价带来的不适。在从前我们让客观世界符合我们的需要，现在在强大的技术能力下，对于主观世界我们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了。当然，这不是把人塞进某个罐子里做梦，这个体系必须是发展的，并且不改变其初衷。“
失云翻到下一页。
“那怎样做到这一点呢？这相当于同时维持唯心和唯物的状态。个人的全部，将其抽象为纯粹的数据，而超出的部分则成为背景，像树上的果实，地底的矿物一样，等待采掘。除自身之外，再无真实，此即是一人社会，为每个人服务的社会。现实主义将要让步，因为我们自我的深度占据它的本质，未来随着我们数据的增加而延伸。“
他的头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开始回归。他又回到了那所大学的图书馆，看到自己淡然地告诉身后的同僚，正负引擎数据量已达阿列夫零，那是他们征服单位现实的那一刻。
他颤抖着翻开下一页。
“但是我错了。世界被撕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