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血红的字。

“醒醒吧，失云。我们不是谵妄。”

一切都串起来了。

爷爷，父亲，哥哥，这些身份不是人格分裂。那是他为了抹去因果，尝试抹去自己创造正负引擎的过去的经历。

失云的头脑越来越清醒。

那个社团，“哥哥”参加的社团，就是他创造正负引擎的开始，窗外景象的崩坏也是他一手造就。他的正负值过高，以至于曾经的同志都被他当作了幻象，他不再有背景了。

科技的幼苗长成参天大树，却像断线的风筝一样，不再扎根自己发芽的土壤。

他翻开地上的书。

上面的一行行记录触目惊心。

“2XXX年，澳大利亚倒退回梦想期。”

“19XX年，伦敦陷落。”

“32XX年，天堂吞没猎户座旋臂，无人生还。”

“公理体系错误。”

“大规模数据泄漏。”

“层级撕裂严重，序数指针已在下层失灵。”

“失去对下方的观察。”

“地球....以上记录不实。”

他合上书，把它随手丢到一旁，深吸一口气，一步步向外走去。走到一个位置，他站住了，伸出手，一些符号环绕他的掌心，它们消失，一扇矩形窗口出现。

失云看见蓝色眼瞳的少年正在外面等着他，他毫不犹豫地跨了出去。

“噢，看样子你已经恢复记忆了。那我们现在就走，像你们约定的那样还是...”

少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巨响打断了。

“失云先生，你设计的AI不是很智能。”孔方从虚空中显现。他甩了甩手，看向少年。

“哦，似乎洛海分部的创造者被低估了。”

“小心，他是来杀你的。”少年面色覆盖了一层凝重。

“顺带一提，你那个同伙也被我干掉了。”孔方说这话时，脸色严肃的像是在哀悼。“这样说吧，我们还有一笔交易可作，失云和你被抹除，然后我就此离开，否则以你们的数据来对抗，下层世界的动乱会加重，不是吗？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解决了你的问题，失云先生。”

失云没有理会，他开始强制分布数据。

“我明白了，你想终止实验。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再过一会，我会关停正负引擎。”失云对少年说，“他会利用销毁漏洞破坏数据正常分布，如果让他得逞，引擎关闭后所有世界都会陷入紊乱，我只能用自己的数据弥补他造成的亏空，但这不能一直持续，否则等我们的真实度一致时，他就能用物理手段断开我的进程，麻烦你阻止他。”失云的身体逐渐虚化。

数据洪流开始对冲，真实与虚假的波动沿着上层现实一路向下，在数据流失与注入的过程中，公理环线的稳定性遭到破坏，力迫法的有效性逐渐摇晃，他不得不构造更强的宇宙以抵御孔方的销毁，双方所投入的数据量正在逼近阙值。

“再这样下去，引擎会先崩溃，不如你再考虑下我的提议？“孔方率先发难。

少年不语，他看着手中的仪器，公理环线以下，世界的数据分布已经完成。

失云的抉择时间。他可以选择放弃洛海分部，以保存位于下层的凡人，但这也意味着他们永远无法离开了，数据量的上限将跌至ℵ1，总部的任务也会失败。

他听到远处的蜂鸣声停止了。很果断地，失云选择在这时关闭了正负引擎。正确的选择，这符合最高的利益，他想。

孔方的攻击暂停，原本模糊的多重现实渐渐清晰，然而他脸上却逐渐漏出了笑容。

失云的身影在不远处显现，他开始着手用最高权限将孔方抹除。

“怎么回事？”周围的空间骤然闪起红光。

孔方的笑意更浓了。数据流开始不受控制地向洛海分部集中，正负引擎中的符号全部变为了正号，远天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这里的毁灭早已注定。”孔方缓缓开口，“现在你们都是普通人了。”他终于抽出了武器。

鱼驾驶着摩托疾驰在荒原上，直到灰云快速从她身边退开，黎明时朦朦胧胧的天空露出天际。雨已经停了，她把雨衣解下，放进挎包。雨后的空气并不清新，混杂着一股浑浊的灰尘，周围是机械残骸，爬满了青苔，除了植物，什么动物都见不到，就连虫子也都销声匿迹。在很久以前，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片土地上爆发了恐怖的战争，污染和弥漫的硝烟撕碎了生机。

她继续骑行，又过了很久才驶出荒原，直到地平线处漏出一抹葱绿，慢慢扩大，接着是一条河延伸过来，最后是一片房屋，更准确地说，是棚户。

天色再次变得晦暗不明，棚户所在的这片绿洲下起了暴雨，无奈之下，鱼只好再次把雨衣取出来。她沿着河岸一路开过，最后停在一间破落的大棚下，一头钻进去。

“爷爷，我回来了。”她边说着边把雨衣甩干。

昏黄的油灯下，一个戴老花镜的白胡须老头抬起头来，问道：“乖孩子，有没有找到饮用水啊？”

“没。”她摇了摇头。随即开始把车上的破烂往地上卸。

“唉，隔壁王老头水是越卖越贵，你要是带点水回来我还能少看几天脸色，这下明天又得求人喽！”说罢，又低下头钻研桌上的东西。

她是四岁多时被爷爷从废墟里捡回来的，爷爷是名学者，只是他所学的东西在这时已派不上用场，而且是最派不上用场的那种。如果是懂一点生化学，或者是工程，那也不至于落魄到要住棚户，早就住到天支市去了。

她从棚顶下探出一个脑袋，看向棚户区西侧，远方黑漆漆的大地。

不是因为土地是黑色的，而是——在那乌云散开的地方，三座巨大的黑色城市漂浮在空中，那就是天支市，这片绿洲上保存的，战争之后，最后的文明火种。

爷爷是个天文学家，他自称的，鱼分辨不出他和城里的气象学家的区别，只是天支市的权贵不肯给他发居住证。当然，这主要是她没有找到望远镜，爷爷一直希望她能从废墟里捞来一支，她只找到一支双筒的。

像天文用的望远镜这种科技造物，肯定早就被天支市或者别的大势力取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