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刚才米小脂应该把他的喉咙一道给撕开,那样的话这东西现在就发不出这猪嚎一样的动静。
但这个失意人没有这么干。
她的大脑似乎已经隔断了一切声音。
一块…
两块……
米小脂正一块接着一块的清理眼前这片废墟,身体素质的巨量使得其可以搬动那些在常人看来望而生畏的大块石料。
那些东西被其吃力的移动开,或拖、或拽、或推,随着时间的一点点移动,随着两只柔夷被废料扎的血肉模糊,她仍旧没有停止下来。
不悲伤。
没有一点点的哀伤在她那一湖眼眸里。
像是一块被精雕细琢的花岗岩雕塑,但眼瞳被取掉了,只留下一双空洞的眼眶在注视着世间。
在茫茫的冬夜里,此片大地上唯有她以及她为银月所照出的那道影子在动。
十五年的友谊在此刻结束了。
从七岁开始,米小脂就乐得和这位朋友待在一块玩耍,对方虽谈不上有着过人一头的幽默风趣能叫人时时发笑。
但相处起来,确实并不无聊。
尽管中间或多或少也有吵架,但二人的友谊实实在在的一路走到二十二岁的现在。
而也是现在,这段友谊结束了。
“不!”
“没有,还活着的!”
“肯定还活着!”
米小脂持续不断的使用着自己那一双已然血淋淋不断向地面淌血的双手,仿佛那是什么外物一样,疼痛貌似打一开始就没有传达到其的中枢神经里。
像一只断尾壁虎一样,她的疼痛也被主动断掉。
又或者,是被另外一股疼痛覆盖过去了。
明月下移,随着时间一段又一段的消弭在深不见底的黑夜里,米小脂终于停了下来。
眼瞳微缩,她挖到尸体了。
当然不是那些士兵的,那些家伙被掩埋在最底下的一楼,而是她先前要图尔转移的那些伤员。
既然伤员们在这里,那么老杨绥德……
挖吗?
看着被坍塌房屋压碎了的尸体,米小脂给不出回答。
受损的梁木从胸膛穿出,两腿被倒塌的墙壁压碎,脑袋则是像被液压器挤过一样,在灰黑的房屋底色上染上一抹鲜红。
几个小时前对方还鲜活的样子霎时涌进她的脑海,随后是老索瓦的,图尔的,杨绥德的。
接着,便是对方的死相。
说不定也和眼前这个伤员一样……
喉口微动,米小脂空着眼,失神的注视着眼前这一切。
随着心头悸动的结束,痛觉与寒冷重新流入到其的血管里头,她恍然大悟一样的看着自己那一双已经使用到极限的手掌。
在右手的掌心,一道三四厘米的水泥碎块已经深深地嵌在里头了。
温度急速的从四肢的末端褪去,原本便已经肤如凝脂一样的皮肤被严寒冻得更加白净起来。
就像地上的雪一样,白茫茫的一片,真是个食尽鸟投林。
忽然!
她听到一道呼吸声。
那不是身后红带求死不能的哀嚎,而是侥幸逃生的微弱呼吸!
两腿再一次被迈动,米小脂有如重见光明似得冲向那呼吸声传来的位置,也不远只有四五米的距离。
将压在对方上方的碎块搬开,最先映入眼前的是一对灰扑扑的羽翅。
是小白!
小白还没有死!
手中清理的速度愈来愈快,连带着心跳一齐,在一分钟内小白便被其整个刨了出来。
对方的翅根挨了一枪,红带射出的子弹打碎了他的翼骨并在脸上留下深深地划痕,倘若子弹再偏离一厘米的话,恐怕对方就剩不下这点儿呼吸了。
有着小白的前车之鉴,米小脂在安置好对方后又赶忙跑回去刨碎块。
但这就是全部了。
一具又一具已经被毁的面目全非的尸体被其挖掘出来,但始终没有找到杨绥德他们的。
或者说,还有很多尸体都被掩埋在下面了。
但她挖不出来。
最终还是放弃了。
口中吐出一道热气,那道气体一离开米小脂的温热口腔便马上摇摇晃晃地化作团团白雾,迎着月华坠落的方向向着天际升去。
慢吞吞的,直到彻底被周围的冷空气吞噬。
周围能利用的木料都被其收集起来,她统一堆放在那些死难者的身边,再加上从断成两截的士兵身上搜刮而来的打火机,一团火焰马上在夜晚里亮起。
我该把他一起丢进去吗?
看了一眼嚎地没力气的红带,米小脂歪头思考着。
但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让这家伙这样死掉的话,还是太过痛快。
像红带这样的东西,仇家肯定不少,而他眼下这样一副光彩到时候能吸引多少仇家去狠狠的爱他呢?
哼……
米小脂的眼紧盯着升腾起来的火焰,那摇曳的光芒不断地移动其身下的影子,一会拉长,一会缩短。
在雪夜的火焰前,她是唯一一个仍旧矗立着的。
或许其真是一座雕像,不过偶然被赋予了人类的活动能力与思考能力。
随着焦黑色的气体升上天际,米小脂向后将躺着休息的小白搀了起来,“走吧。”
下一秒,两翼挣开,两人有如大天使一样彻底消失在火焰前。
火焰在失去助燃物后熄灭,等到第二日的凌晨,在红带即将彻底失温的前一刻,一件衣服被披在了他那挂霜的躯壳之上。
“真是惨不忍睹。”大胡子阿列克谢冷冷地看着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前荣耀师王牌。
他摆了摆手,几个士兵领着一个狼狈不堪的人走了过了,那人见到缩成一团大小便失禁的红带,从眼眶里猛地窜出一道无声的大笑。
“赫曼,”最高长官阿列克谢命令道,“交给你照顾了。”
赫曼求之不得!
他马上向着阿列克谢敬礼,以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的嗓门喊道:“我一定完成任务!”
阿列克谢没有管他,只是四处观察战况。
带着军靴踩入雪地里的莎莎声,他走到一处士兵的尸体边上,对方的上半身和下半身是被蛮力拔开的。
就像拿开瓶器拔红酒塞一样被拔开,在其的上半身下端,一根血淋淋的结了冰的脊椎骨晾在外头。
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真是惨不忍睹。”
“长官!”身后传来的是赫曼的声音。
阿列克谢没有回头去看对方,只是继续打量着身下的这具尸体,想着该怎么尽量掩人耳目的将红隼小队调来。
红带所说的好东西的确是真的,就是脾气有点烈。
“在废墟的下面还有不少咱们的兄弟,阿列克谢少校,我希望……”
“我知道了,”阿列克谢随意的挥了挥手,“我会叫他们挖的。”
“是!”
士兵们听到这番对话,一个个马上皱巴起脸来。
不过也无可厚非,说不定下一个倒在里头的就是自己呢?帮战友一把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干起活来自然不可能存在慎重细心。
四五十个人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终于把废墟清理干净,大大小小的尸体都被他们挖掘出来了。
只有三具保存的良好,是从墙角的密封空间里面找到的。
而里头除了他们三外,还有一个被坍塌房屋连腰砸断的男性尸体。他们紧紧靠在一齐,整个密闭小空间里满是干涸血液的铁锈味。
于是那位发现他们的士兵也没有管,甚至连挖掘都没有完全挖掘出来。毕竟不是他们战友,所以只是在砸开一道五六十厘米的洞可以供其将上半身探进去看清里面是否还有其他尸体后便马上收手。
“走啦!”有士兵在后头催促。
“别管他,说不定翻到裸女画了呢。”另外一个调笑道。
“放屁!”那挖掘士兵一面畏寒的搓了搓手,一面带着工具赶忙向着同伴离去的方向跑去。
而随着这士兵脚步声的远离,密闭小空间里面的东西似乎微微耸动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原状。
塞罗尼亚冬日的正午,依然冻的人两手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