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雨珠砸在地表的清脆掩盖了许多杂音，连同朦胧水雾将普通人的视野范围夺了个一干二净。
只是不论一场天象来得如何惊世骇俗，总会有人例外于其中，好比此刻在萧家百米外撑起纸伞的少女。
她依旧是一脸灰扑扑的样子，垂发编成小揪揪的样式，很是调皮地搁在左肩。
大雨倾盆，见不得影子。
只是少女耸耸肩膀，默默看着偶有红晕染色的雨水自门扉中流淌。
“看来不需要我呢。”
良久，直到感觉门扉内尘埃落定，她这才默默点头，不做停留地转身就走，只是一步，少女身影便整个涣散，像是无光的影子一瞬间消失。
正如她的名字一般。
晨曦影，无影亦无踪。
……
雨下大了。
连桃花都落了一地。
粉红中的水珠翩翩起舞，洋洋洒洒地落在了齐昭君的手里。
她摘掉桃花的花萼，仅仅是稍一攥紧，粉红色的液体便从指缝间淌出。
看着这落花唯美的一幕，齐昭君却没由来地长叹一声：“这事儿可闹大发了。”
不多时。
有声自雨中响。
“上辈子抛头颅洒热血，换来萧家这一甲子年岁以来的飞扬跋扈，箫一言在京畿嚣张，大家或许还给他点面子，来了外头却依旧这般我行我素，今天只怕是咎由自取。”
空灵的声音不见起伏，似乎完全没把萧家嫡长子的死活看在眼里，哪怕这背后的利益或会牵扯到一方开国功臣，她全然不在乎。
“只是，方楼主此番行径……”
齐昭君将手中已经成碎渣的桃花放掉，有些担心地努了努嘴。
这般雷厉风行的报复手段，非一般人所能够号召得了，可偏偏方觉做了，而且还做得无比干净利落。
就算是蠢人都会觉得方觉背后势力绝对不一般，更别说是大概掌握了些许内情的齐昭君了。
要说之前那还只是怀疑，可现在，有些猜测基本跃然纸上，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他的真实身份，比我们想象的要重得多。”
于是，她看向大雨深处，给出了询问的眼神。
雨中人沉默许久，却在最后含笑说道：“方觉是雀魂楼楼主，最近因楼内有员工失踪，遂出重金聘请武林中人帮忙寻找，找到疑凶后因对方奋起伤人，不得已击毙之。”
“合情合理。”
齐昭君听着这番话陷入沉思，良久，她这才微微颔首，朱唇轻启：“我明白了。”
“其实也不用太费心。”
大雨将歇，雾气将散。
花源尽头，一份曼妙缓步，露出精致到完美无瑕的红唇，柔然而语：“别的地方我尚且不清楚，但鹤洲城这儿，方觉这个名字的分量，可远比想象的还要重。”
……
看着地牢里已经失去意识的李叔他们。
方觉垂着头，脸上瞧不出任何起伏。
而此前还拿着砍刀状若癫狂的箫一言，当下已经被白鸟一把扣住脖颈，轻松举过头顶，似乎只要她想，随时都能将劲力透进去捏碎这人的颈椎。
“……你敢杀我……”
箫一言何曾想过方觉居然敢如此报复自己。
他甚至罔顾了箫一言作为萧家嫡长子的尊贵身份。
长久以来，这身份就是他飞扬跋扈的资本所在，凡王土所在，何人不知萧家为了这个国家付出了多少心血，曾有一代更是满门忠烈，死得只剩下当今箫一言的爷爷，才能勉强留住萧家血脉。
可以说正是因为有了萧家，这才打下了河山根本。
可方觉不在乎这些。
他也用不着理会这些。
家国河山素来与在野宗门没有任何干系瓜葛，更别说方觉本身还出自极夜宗，那个许多人眼中唯恐天下不乱的邪教。
他站起身，来到箫一言的跟前，一双紫眸杀意尽显：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感受到少爷身上那无以言表的威压，当即会意的白鸟抿了抿嘴，旋即甩手将箫一言直接砸在墙上。
后背一下遭到重创的箫一言落地便口吐鲜血，整个人趴在地上犹如丧家野犬，挣扎着爬起身。
只是方觉已经来到他的面前，照着此人脑袋便是一脚踹出。
瞬间飞出的三颗牙齿带着一串鲜血，让箫一言的嘴巴立马红肿起来。
明明前一秒还嚣张到了极点。
这会儿的萧家长子却已经连滚带爬地往门口跑去，边跑，还要边含糊不清地哭爹喊娘：
“…唔唔妈的人呢！快来救我啊！这邪教……呜呜……”
只是当他踉跄着闯出地牢，映入眼帘的画面却吓得这位从小便娇生惯养的少爷两腿发软。
只见左右睡满一地安详尸体，自脖颈处淌出的鲜血和雨水混作一谈，变成血色长河，一路来到箫一言脚下。
明明是将军之后。
可就是这种与战场简直没法比的场景，却已经让箫一言的内心临近崩溃。
铿——
身后传来长枪拖地的声音。
蓦然回首。
方觉已然从白鸟手中接过那柄银色长枪，身影恰若死神。
“不……不邪……！不邪呢！！！”
嗖！
脚下一滑便四脚朝天的箫一言用极其滑稽的方式躲开了致命一击，但飞掷而出的长枪小枝也将他的左脸皮整个撕下，露出鲜血淋漓的白骨。
他倒在雨水环伺中，看着那踏雨而来的身影，心跳如同擂鼓。
这一刻。
从来目中无人的箫一言终于明白到自己真是一语成谶。
那仅仅带了一个人就能团灭自己全部手下的雀魂楼楼主，也许真是他所说的邪教。
这会儿箫一言只能仰仗那个被他忽悠来的修行者。
然而，一位姗姗来迟的少女却直接粉碎了他心中的最后希望。
有了方觉所赠予的月石，修为突飞猛进的云离终是赢了那场对决。
满月与残月的碰撞，让不邪半边身子都直接湮灭了去。
一生嗜杀的不邪到死也没明白，自己靠杀所练就的一身本领，是怎么就输给了云离这个后辈。
起初。
云离心中或许还对击杀同门抱有几分愧疚。
可来到这儿看到白鸟从地牢里扛出来的那些冰冷尸体后，这一点点的愧疚也随之灰飞烟灭。
“李叔叔，秦阿姨……”
他们身上无一例外，全都有着控月诀的痕迹，这也是他们伤重而死的最主要原因。
而一旦她再来迟一点，就连阿七也……
云离当即深吸一口气，不敢继续细想。
“你……你别过来……”
当下已经宣判孤立无援的箫一言还要垂死挣扎。
“我……我有很多钱………你放我走……我能，我能……给你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方觉没理会箫一言的胡言乱语，只是稍稍抬手，一柄砍刀便被白鸟精准无误地丢了过来。
他一刀劈下，直接连根斩断这位箫少的手臂，刹那间，杀猪般的哀嚎响彻天地。
这是方觉第一次于人前展露他作为邪教大师兄的残酷一面。
然而出身正派的云离却并未对此感到任何反感。
对付世界上的某些渣滓，以暴制暴就是最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