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经下完了。

天上曾遮蔽银月的乌云,也已消散的七七八八。

若是一个平常些的日子,如此晴朗的夜空,是再适合拉着亲朋好友在夜市的小摊里来回穿梭,大吃特吃的。

但米小脂偏偏不在这样的平常日子里。

她在塞罗尼亚,在内战的烈焰里升腾着。

和小白一齐走进一处还算规整的建筑里,米小脂把受伤的老索瓦和杨绥德都放在地上,在不大不小的焦黑色地面上还躺着其他几位受了枪伤的伤员。

伤亡很大,而且由于缺少相关医疗资源与知识,许多原本可以抢救的人已然长眠。

能在这里休息的,大部分都是轻伤。

当然,那一支入侵的小队同样损失惨重。

不然的话,对方此刻应该会大举进攻而非毫无动静的缩起来舔舐伤口。

扫了一眼地上收集起来的枪械,算上杨绥德他们那边拿下的四人小队,眼下他们一共有六只枪,子弹没有细数,但五六个弹匣的分量应该是有的。

“你回来了?”见着米小脂走进房间,从二楼的楼梯处走下来一位壮汉。壮汉的身形魁梧,一身原本橘黄色的衣服此刻已满是干掉的血渍。

出乎意料的是体型最大他却没有受半点伤,身上的血迹虽多,但也大多都是他人的。

“上面有个房间被我加固过了,可以用来放置伤员。”

“嗯。”米小脂点点头,随后招呼小白去运送。

重伤当然运送不了,尽管十分残酷,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就算他们将其护送出去,也没有足够的医疗资源来为他们做手术。

现在外面的小队并没有进攻,米小脂于是也坐在一处断掉的梁柱上稍稍休息休息。

“小姑娘,”那个壮汉讲话了。

“说实话,蛮对不起的。”

米小脂没有瞧他,这倒不是其他什么,只是在为杨绥德包裹手上的伤口而没有分心。红带的匕首插的相当准,在杨绥德的右手虎口上已然缺少了一大块肌肉。

“因为之前想要把我交出去吗?”她厌烦的捋了捋额上垂下来的头发。不知道是因为低头时这些头发遮挡住了她的视线,还是因为想起了先前的那些事情。

“是,”壮汉讲到,“我并不是祈求你的原谅,我只是讲一讲心里面的感受。小姑娘,说实在话,你很了不起。”

米小脂的纤手微微停了一下,嘴角略略地带上点弧度,“是吗?”

“是啊,”壮汉感慨的讲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出身,但这样的年纪,又是女性,吃过苦应该不少吧?”

吃过的苦?

被小白莫名其妙地变成女人算不算?

但想到抵达塞罗尼亚后的这些日子,米小脂还是沉沉的点了点头。

“米…小脂是吧?”男人吃力的用中文念出她的名字来,“我没有念错吧?”

“对,你呢?”

“图尔。”男人讲到。

“嘛,也是奇妙。我原打算在村子里面过一辈子的,结果现在却和一个外国人一起面对曾经是同胞的士兵。”

图尔将视线向窗外望去,这里曾是他的家园,曾是他的祖国,但现在这些都已经烟消云散。

时代的浪潮有如洪流,而他们只是其中一叶落叶。

不沉下去便已经是万幸了,怎么又会奢望其他的。

图尔松开拿枪的手,向着残垣的正北面指去,“我家的房子之前在那一边,从这儿看刚好可以看见上面的黄顶。”

“但现在,已经完全毁了。”他无不落寞的讲到。

“那现在呢?你打算怎么办?”开口说话的是老索瓦,在和红带的较量里面,他受的伤要比杨绥德轻的多。

图尔摇了摇头。

“跟着我们去塞维亚城吧,”老索瓦建议到,“你有力气,身材也结实,到时候寻机出国就可以了。”

图尔只是微微颔首,但看不出来同意的意思,看上去像是在思考。

“唉……这里毕竟是我家,我……”

“有东西过来了!”米小脂打断二人间的谈话,紧张的看向窗外。

二人也马上警觉起来,过了几秒钟,果然有一队士兵沿着墙壁在慢慢摸过来。

她怎么知道的?

老索瓦与图尔二人齐齐的看向米小脂,尤其是老索瓦。他作为部队退下来的,按理而言警觉已经算好了,但是眼前这个小姑娘领先他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英雄出少年啊,他想。

若是眼前这个短发姑娘是塞罗尼亚人,无论和他是否有亲缘关系他都会拼命的找关系让其走军队的线路升上去。

但可惜,米小脂不是。

皎洁的月光向下铺满整片大地,从窗户里向外看去,此时视野也已逐渐清晰下来。隔着米小脂等人约莫二十米开外,四人队里的一个士兵正隐蔽在掩体里神色慌张的向可能有敌人的地方警戒。

红带小队原本就只是为了搜罗人口而随意派出的,如果按照一般的配置来说,至少机枪与火箭筒是必须装备上的。

如果有那两玩意的话,莫说是什么丝忒了,就是大力神海格力斯复生也得结结实实的再被甩回棺材里头去。

“真TM的晦气,遇上红带这家伙,你说好好的执行任务不就可以了吗?上头的事情,有阿列克谢他们担着,就算派出人手去抓那个怪物,那也不应该轮到咱们啊!红隼小队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一个左脸被绷带缠了两圈的士兵一边畏寒的搓了搓手,一面蹲坐在掩体后头抱怨起来。他在几个月前还只是平民,要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儿免被其他异族祸害,才不会来当大头兵。

身旁的几个士兵没有管这个丧气包,领头的那个将榴弹装在枪膛的下方,随后拍了拍身旁的士兵要其掩护。

对于这个丧气包,三人倒是一视同仁的鄙视。

怎么,好处你吃了。要你干活的时候,你就骂骂咧咧了?哪有这种好事?

进哨站的时候,也没见你小子不乐意啊?

“在准备进攻了,”老索瓦将枪抵在窗框上,转头对其他人讲到。

米小脂点点头,接着熟练的从缴获里面拔出两个手榴弹出来。这一身神力除了给她超强的近战能力外,也带来了极远的投掷力。

把手中的小玩意丢到那一伙士兵们的藏身处,不说轻而易举,也至少是手拿把掐。

“先稳两秒再丢,这玩意引信时间……”

“碰!”

一阵枪响打断了老索瓦对米小脂的嘱托,而在那一声响之后,一个重重的躯体向下砸落在米小脂等人藏身的房屋上方。

在远处,趴在雪地里的红带如释重负地起身,他将枪架收起,脸上表情嘲弄地看向那怪物的坠点。

他只是失误,才没有失败。

林子外头的士兵都已被其集结起来,十个全副武装的大兵拿不下眼前这些人?

红带不信。

揉了揉一直在隐隐作痛的腹部,他将视线收回,随后转头看向身边的这些兵士们,“那个女的能抓活的就抓活的,手脚打断都可以,但一定要活的。”

好好学是吧?

想到先前死里逃生时那女人对自己的讲的那些话,再想到对方最大的依仗已经被自己打了下来,他就不免发笑。

笑的满脸都是尖牙,像是一只饿久了的比特犬。

“上!”他讲到。

他要那个家伙跪在地上求自己,求自己让她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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