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从讲习殿出来时,纪寒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响,声音在寂静的回廊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天边已是红霞漫染,明显早就过了午膳的时辰。

纪寒抿了抿嘴角,心底有些无奈。

自从原身登基以来,宫中伺候的宫人便被削减了大半。

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说什么新帝节俭,不愿奢靡浪费,以彰显美德。

可纪寒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宋青舒的手段罢了。

她打着为他塑造贤明圣君形象的旗号,实际上却是让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逐渐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纪寒脚步微顿,目光扫向前方,本想传膳,先填饱肚子,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更加无语。

陆雪儿和安雅。

两人站在廊道的尽头,如同两柄出鞘的剑,隔空对峙,谁也不让谁。

陆雪儿一身劲装,身姿笔挺,眼神犀利如刀,死死盯着对面的安雅。

而安雅则是那副惯用的模样,身姿端正,面上平静得像是一汪死水,任由陆雪儿目光锋利,也未曾多变一分。

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股若隐若现的火药味。

纪寒看了片刻,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陆雪儿是自己身边目前唯一能信得过的人,至于安雅则是宋青舒安排在他身边的棋子,纪寒清楚她是眼线,却也不能轻易驱逐。

可是这两人……

纪寒隐隐觉得有些头疼,他不知道陆雪儿是不是看穿了安雅的身份,但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

这时候,纪寒突然想起来自己还饿着肚子呢。

他叹了口气,打破了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喂——”他拖长了声音,语调懒散,“朕饿了。”

两人同时转头,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纪寒。

陆雪儿神情一紧,安雅则依旧面色平静。

陆雪儿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出去完成陛下的任务,回来家就被偷了。

关键偷家的居然还是安雅这个王八蛋。

上一世,安雅名义上是宋青舒的义女,实际却不过是她的麾下走狗,不知道暗处多少脏活都是她替宋青舒干的。

陆雪儿甚至怀疑,杜夫子的死便是她的手笔。

那道一直无法解开的迷雾,始终萦绕在陆雪儿的记忆中。

她能回想起那个阴云密布的早晨,御史台的奏折堆满了议案桌,朝堂内却传来一则震惊全朝的消息——杜夫子在府中暴毙。

消息传出时,纪寒正独坐于御书房,呆呆地看着案前的一本未曾读完的律法书籍,那是杜夫子亲手送给他的,书页上还有杜夫子的批注,字迹遒劲。

“病逝。”

这是那一天所有人口中统一的说辞。

即便是侍奉杜夫子的亲仆,也口径一致地说他早前便已风寒入骨,病重不起。

然而,陆雪儿清楚,那不过是掩盖真相的谎言。

杜夫子生前体魄硬朗,尤擅养生之道,所谓病逝无论如何都站不住脚。

更何况,在消息传来的前一夜,她亲眼见到安雅出入杜府,神情冷峻,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只是那个时候宋青舒的权势早已如铁壁般牢固,若她当场揭发,不仅无法动摇宋青舒,反而可能让纪寒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雪儿,传膳。”

纪寒懒洋洋的声音将陆雪儿从回忆中唤醒,她慌忙行礼,恭声应道。

“是,奴婢这就去!”

“慢着!”

轻飘飘的话语传来,却仿佛一柄无形的剑落下,割断了陆雪儿的脚步。

纪寒抬眼看去,只见安雅缓步上前,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她微微俯身,语调恭敬而清晰,像是冰冷的刀刃在空气中轻轻划过:

“陛下,宋相说,作为今日缺席早课的惩罚,晚膳需您自行解决。”

纪寒愣了片刻,随后嘴角抽了抽。

“自行解决?”

他挑眉,漫不经心地反问了一句,低头瞥了眼自己空瘪瘪的肚子,声音里多了几分嘲弄,“朕如今连吃顿饭都需要宋相恩准了吗?”

安雅抬眼,目光坦然,语气毫无波澜:“陛下言重了,宋相不过是希望您勤于政事,自律为上。”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连字句都挑不出毛病,让纪寒心头升起一阵无力感。

“罢了罢了,朕不吃了行不行?”

纪寒摆了摆手,有些头疼,这些人动不动就喜欢说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其实雕用没有,最多也就是拿来欺负欺负他这个没有实权的小皇帝。

陆雪儿气得双目都快喷火了,她怒视着安雅,不干了:

“宋相是不是管得太宽了,陛下若是龙体有恙,她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宋青舒担不担得起这个责任纪寒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个坏女人心狠手辣,别说死上自己一个了,他的那些便宜姐姐死了不知道多少个也没见宋青舒皱一下眉头。

纪寒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烦躁,摆了摆手对陆雪儿说道。

“算了,陪朕去御花园走走吧,散散心。”

陆雪儿怔了怔,随即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先后向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而安雅则是默默地跟在了最后,既不贴近,也不远离,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仿佛早已习惯在影子里行走。

一行三人朝御花园走去。

薄暮的微光笼罩着御花园,晚秋的冷意随风潜入,带着些许萧索之感。

几簇枝桠已然裸露,枝头仅剩几片卷曲的枯叶,随着风声瑟瑟作响,仿佛在诉说秋去冬来的苍凉。

地上铺满了一层厚重的落叶,深黄与暗褐交叠,像是被时间反复涂抹的画布,散发出湿冷的气息。

纪寒的步伐渐渐放缓,视线在园中随意地游移,忽然,草丛间一阵细微的“咕咕”声传入耳中。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只毛绒绒的小兔子正从枯黄的草丛中探出脑袋,耳朵灵敏地竖起,红宝石般的眼睛在暮色中微微闪烁。

纪寒眼中顿时多了一丝兴味,好似从烦乱的现实中寻到了些许稀薄的乐趣。

“去,把它给朕抓来。”

他指着那只兔子,语气中难得带了几分孩子气。

“兔子?”陆雪儿愣了愣,旋即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陛下是想......炖汤还是清蒸?”

纪寒瞪了她一眼,忍不住笑骂道:“别废话,快去!朕亲自上阵,今日不炖也不蒸,就烤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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