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班长你带我来这儿其实是为了让我看灯塔?”克莱尔微微歪头,看着奥菲莉亚。

“不是哦,还有最后一站。”奥菲莉亚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继续向前走去,她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得修长。

不知不觉中,她们已经走到了那座被废弃的渔村附近。村落被铁丝网围着,警示牌上是圣十字的徽记,在月光下显得有些阴森。

放灯的人已经都走了,海面上依稀可见还有几盏灯越飘越远,那微弱的烛光在黑暗中摇曳。

刚才放灯的人聚集的地方,原来是几块的石碑组成的纪念地。石碑上刻着亡者的名字,星星点点的小蜡烛点缀其间,地上摆放着已经有些枯萎的花束。

“南特港周边的渔村,只有这里在今年遭受了致使屠村的袭击,教会给出的报告是异端审判局在此地和拜龙教的异教徒血战,但寡不敌众最后酿成惨剧。”

奥菲莉亚顿了顿,平复了一下情绪:“执行官、贵族、外地有亲族的亡者都被带回墓地安葬了,少数幸存者筹钱为其他那些一无所有的可怜人置办了这处纪念地,刚才那些放灯的人就是在祈愿亡者们能早日安息吧。”

克莱尔愣住了。

南特港、小渔村、异端审判局、拜龙教。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草原人面相的大叔……以及那位双翼蛇尾的女妖之王……被她亲手杀死的阿比盖尔。

“等我一会。”奥菲莉亚向停车的方向走去。

克莱尔半蹲下来,借着石碑间微弱燃烧着的蜡烛,她看到了那两个名字。

居鲁士·塔伦、阿比盖尔·塔伦,长眠于此。

名字下有一只布偶熊,在烛光里傻乎乎的笑着,应该是阿比盖尔的小熊。

倘若一切都未曾发生,阳光依旧会温柔洒下。阿比盖尔会抱着那只傻乎乎的布偶熊,轻快地跳上居鲁士精心为她打造的小白船。居鲁士会轻轻将编织精美的花冠戴在阿比盖尔的头上。

岸边聚满了村里的孩子,他们眼中闪烁着羡慕的光芒,望着船上的阿比盖尔。居鲁士缓缓划动船桨,小白船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悠然前行,泛起层层温柔的涟漪。阿比盖尔挺直小小的身躯,就像一位尊贵的小女王巡视属于她的领海。

忽然起风了,那些漂浮的纸船一片片地被波浪掀翻,海面上又一次回归了黑暗。

无论是怎样的理由,终究是她杀死了那个花蕾般的少女,而这一切的结果却只是为安妮·诺尔曼蒂做了嫁衣。

她突然觉得有些想哭,她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流出。

“不许哭。”她的身旁响起了清冷的声音,但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奥菲莉亚将一束香石竹递给了克莱尔:“做过的事情就不要再为它后悔了,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只有接受,但我们不能忘记。和他们好好道个别吧。”

克莱尔俯下身,将那束被挤压得有些变形的香石竹塞进了布偶熊的怀里,它仍在傻乎乎地微笑着。

回到摩托车旁,奥菲莉亚将头盔递给克莱尔。

灯塔的光像打拍子一样强弱交替了几秒,表示现在是整点。

大海的声音越来越远了,相同的旋律,时而温柔,时而凶暴,时而寂静。

究竟是海的声音也有灵魂……还是人把自己的灵魂投射到了大海里呢?克莱尔不禁这样想着。

引擎的轰鸣又一次划破了浓稠的夜色,疾驰的摩托车在沙滩上溅起零星的沙砾。

粼粼的海面此刻成了一片流动的银白,在视野里飞速倒退。

“我有点累了。可以让我靠一会儿吗?”克莱尔轻声说。

“多久都可以。”

克莱尔前倾身体,额头抵在奥菲莉亚的背上,手臂顺便收紧了些。

她轻声哼起了之前在烧烤店听过的老情歌。

“我猜,在卡萨布兰卡一定有许多心碎的人,

你知道,我不曾去过那里,

所以无从而知。”

有些走音的歌声在风中消散。

如果这场骑行能永远漫无目的地继续下去就好了。

但是,我还有必须完成的事。

……谢谢你,班长。

————————————

利兹从床上缓缓坐起,舒展着双臂与双腿,她知道身体已经快要恢复了,有时候她自己也很惊讶于吸血鬼的身体素质。

她推开了窗户,外面的街道流光溢彩,冷冽的秋风中夹杂着一丝海水的腥味,呼吸得久了,寒意好像都沉淀在了身体里。

她在昏迷期间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的她是一个骑着小马的小骑士,遇到了一个可怜巴巴的亡国公主。小骑士对小公主说:不要伤心,我陪你去冒险。

很多年后公主复国了,被各路的大佬包围着,其中有异国的王子也有神秘的魔女,一个个都比小骑士厉害,可那位公主一直留在骑士的身边,她说在最孤独的时候只有自己对她伸出手来。

然而,现实里的公主没有选择自己。

实验场里,利兹在看到克莱尔和菲涅久久对视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一切的真相。

或者说,她早就猜到了,只是一直在欺骗着自己。

其实她和克莱尔是一类人,都是敏感又容易内耗的性格,她们都容易应激,一受激就炸毛,一炸毛就会做出错误的决定,就像刚才那样。

利兹觉得自己快要累垮了,这场闹剧该结束了,是时候让事情走上正轨了。她缓步走到了写字台前,轻轻拨动电报机的按钮。

这么做感觉像是背叛了克莱尔,但现在换生灵计划已经失败了,菲涅还认出了克莱尔,此时就应该及时向局里汇报,她这么做是正确的,这是在帮大家,不然等到都被全境通缉就晚了。可拨键的手指还是很沉重,老是觉得自己像个叛徒。

“这可不是背叛啊,这是在纠正错误!”利兹心里似乎有个说客在大声说话。

还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则在轻声说:“别这样,你这么做,她会很难过的。”

恍惚间,写字台对面的窗前出现了一个银发的女孩,她默默地凝视着利兹。

利兹不认识她,可又有点眼熟。她很漂亮,银色的长发,漂亮的红色眼睛,衣着很精致。

“你找我?”利兹问道。

最初,女孩面无表情,但忽然,那美丽的面容泛起细微的扭曲,一滴晶莹泪珠顺着脸颊缓缓滚落。

利兹不知道她们目光交汇了多长时间,或许仅仅一秒,又或许已过去了好几分钟。

女孩终于开口了,就在这刹那,秋风猛地呼啸起来,灌进房间的风将她的话语吞噬,但利兹能够识别出她嘴唇开合的形状。

“别这样做,她会伤心的。”

利兹震惊得呆立当场,眨眼间女孩的身形便消失不见了。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会对那个女孩眼熟了……那银发红瞳的样貌正是克莉丝的特征,克莉丝·沙拉曼德!

联合王国的开创者、火之神、火蔷薇军的主帅、万军之王……

一边想着初代王那数不过来的头衔,她一边走到窗前。那里并没有任何克莉丝王来过的痕迹,只有那把名为格拉墨的长刀静静地立在墙边。

利兹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只是自己心病太重看到的幻觉,而不是初代王她老人家显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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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着正宗草原烧烤招牌的餐馆里,留声机还在放那首老情歌。

利兹就着一瓶汽水独自吃着烤肉,她和克莱尔以前在第四机关刷业绩的时候,也经常在大大小小的城市里吃烤肉当作夜宵。

两盘羊肉下肚之后她觉得好多了,这是她手术结束后第一次吃东西。

克莱尔的那一巴掌其实她并不意外,从入学舞会开始,她就明白那个冒牌货公主对于克莱尔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她却还是忍不住去试探,哪怕她知道克莱尔最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但那一巴掌还是把她打懵了,就像是被养在身边的刺猬扎伤了手,比被其他刺猬刺痛更让人心痛。

那种疼痛就像是骨头折断了一样,但心脏里又怎会有骨头呢?

刺猬终究是刺猬,她早就明白的。

克莱尔一直都是那样漂亮那样嚣张那样无所谓,只不过这是她第一次把刺朝向了自己。

这时候,店员两只手抱来了一个傻乎乎的刺猬大布偶放在她对面的座位上:“让它陪你吃哦。”

利兹吃惊地看着店员,心里想:啥?难道加洛林人都懂读心术么?我就坐这里吃了会儿烤肉你就知道我在想某只刺猬的事儿?

“昨天晚上有位姑娘也是一个人吃烤肉,看上去太孤独了。所以今天我特意准备了这个小刺猬来陪一个人的客人。说起来客人您的眼睛和那位姑娘的颜色很像呢。”

店员边说边拍了拍小刺猬的脑袋,显得它更傻了。

“起开起开,我一个人来吃饭就有错么?”

利兹挥挥手把店员赶走了,默默地看着那个刺猬布偶,刺猬也呆呆地看着利兹,它委屈地扁着嘴,似乎憋着话要说。

利兹烦得想把它扔出去,然而,当她伸出手的瞬间,毫无缘由地叹了口气,摸了摸刺猬的脑袋。

她一口气喝光了那瓶汽水,低下头去,用额头一下又一下地轻磕着桌面,口中喃喃自语:“利兹啊利兹,你真是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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